惊人院

27岁，我拿自己喂猫

沈琳今年27，在初中当语文老师，长得温婉可人，却至今单身。敌不过母亲三番五次的电话轰炸，这一天，沈琳终于踏上了相亲的道路。

沈琳前往约好的咖啡厅的途中，突然下起了暴雨。她的衬衫和长裙都被打湿，狼狈地走进咖啡厅时，53号桌已坐着一个微胖的男子。

那个叫朱宏的相亲对象见到沈琳犹如落汤鸡的惨状，连忙招呼服务员拿条干净的毛巾过来，又体贴地为她点了姜汁红茶。

沈琳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最近沈琳情绪低落，看什么都不太顺眼。

沈琳只注意到他的手汗粘在毛巾上，热腾腾、黏糊糊的，让她感到恶心。她将毛巾放在一边，朱宏讨好地冲她笑笑，露出的八颗牙齿微微泛黄，和他手上晃动的金表一同令沈琳目眩。

老妈从哪给她找了这么个暴发户？沈琳漫到喉咙的牢骚又跟红茶一起灌回了肚子。

他们坐在靠着玻璃墙的位置。沈琳一言不发，听着朱宏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公司。区块链、比特币、以太坊······朱宏吐露的单词钻进沈琳的脑海，下一秒就淹没在窗外啪嗒啪嗒的雨声中。

她沉默地看对着朱宏自信的脸，兀自开始思考她的坏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南方进入梅雨季节起吗？不，上半年她就没顺利过。沈琳愣愣地出神。

恍惚间，透过玻璃和层层密布的雨帘，她的视线捕捉到了咖啡厅外围的旧墙上走过的一只猫。

它“唰——”地一下就跑掉了，沈琳还是在它消失之前看到了它屁股上的爱心形状。

“小艾！”

“你要去哪？”

沈琳顾不得错愕的朱宏，伞也没打就冲进了大雨中。

2

它第一次睁眼，就遭遇了一场爆炸。

试管破裂的刺耳声音，熊熊烈火的炙热温度让它本能地往外逃窜。它跑着跑着没了力气，觉得躯体越来越轻。

最后，它倒在了河边。

“终于有一天，我也能捡到猫了！我的心愿实现了！”一个悦耳的人声在它失去意识之际回荡着。

再次醒来，它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子底下垫的东西软软的。一个女孩的脸凑过来，吓得它后退几步。

女孩用镜子照着它的屁股对它说：“你身上有爱心的形状，我就叫你‘小爱’吧。哎呀，你有蛋蛋啊。‘小爱’会把你叫娘的，还是换一个字，叫‘小艾’吧。大名艾伯特，听起来是不是充满了欧洲贵族的气息？”

女孩一本正经地把名字写在纸上拿给它看。

“原来我是一只猫啊。”它想。

奇怪的是，它有对基本常识的概念，例如“人”、“猫”、“食物”，但发生在爆炸以前的事，它都没了印象。

它为什么会在爆炸现场，生下它的母猫在哪里？

虽然小艾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是有人伺候的日子还算舒服。于是，它暂且把烦恼抛在一边，使唤着女孩为它鞍前马后。

小艾被女孩带回家的第二周，家里又多了一只猫——麦兜。

女孩的表哥出差去了，将猫寄养在她家。女孩出门上班，麦兜一改乖巧安静的模样，吃光食盘里的猫粮后，又满屋子找东西吃。

小艾看着麦兜肚子上的赘肉说：“你的胃口可真好啊。”

麦兜转过头来：“你——说——什——么——？太——快——了——我——没——听——清。”

麦兜说话像放慢了十倍的听力磁带在运转。小艾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麦兜不一样。仔细观察之后，小艾认为自己并不像一只普通的猫。

麦兜没什么心事，吃喝拉撒睡与玩耍是它的日常活动，一袋猫粮就可以让它满足一整天。但小艾不爱吃猫粮，猫粮不能消除它的饥饿感。

它最喜欢的，是女孩的亲吻。

一旦碰触到那柔软的双唇，它的内心总有一种冲动，像遒劲的树根欲破土而出。

它的胃里仿佛有一股向外的牵引力，浅色的气体被它从女孩的身体里吸出，巨大的渴望化作强烈的食欲，无声地叫嚣着“进食——进食——”。

3

27岁之前，沈琳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她出生在小康家庭，父亲经商，母亲是护士长。沈琳是家中的独生女，受尽了父母和长辈们的宠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她在物质方面从没被亏待过。

读大学时，沈琳谈过一段还不错的校园恋爱。毕业后，由于男生要去一线城市打拼，沈琳的父母想让女儿留在身边。于是，大家各奔前程，好聚好散。

很快的，沈琳考上了本市公立中学的教师编制。

她从家中搬出来，住在学校旁边的单身公寓里。她喜欢插花，客厅和卧室里摆满了她的得意之作。

几年中，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稳定的收入和明确的未来带给她安全感。除了偶尔会寂寞之外，沈琳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

“还缺一只猫。”在这个万众吸猫的年代，沈琳也开始考虑养猫来增添生活乐趣。

年初，她在河边捡到了孱弱的小艾。当时，它还是白毛黑斑的一只小猫，短短半年间，吹气球似的长到了中型犬的大小。

沈琳非常喜欢小艾，可就在养了猫之后，她的情绪达到了人生中的低谷。

学生成绩带来的压力，同事间的相处问题，家里不断地催婚，一直觉得够用的薪水，在名牌包的面前显得格外寒碜。

沈琳的心态崩了，一点点小事都足以让她焦虑到失眠。她归结为自己中年危机的提前到来。

沈琳决定用爱情来解救危机，便同意了母亲安排的相亲活动。即使她明白靠相亲来寻找爱情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跟1号相亲对象朱宏见一面就吹了。按照朱宏的话是“我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然而，比起朱宏的抱怨，沈琳更在意那天突然出现的小艾。自从小艾在房窗紧闭的公寓里突然消失之后，她就一直想念着它。

该不会有偷猫贼吧！面对2号相亲对象，沈琳依旧在惦记着小艾。

2号相亲对象马应世打扮得油头粉面，说话油腔滑调的，言语中还夹杂着不合时宜的低俗笑话。

沈琳极其厌恶，没吃完晚饭就想走，然而她刚站起来就感到晕眩不已，马应世趁机搂着她就说要送她回家。沈琳一番推阻却没抵过成年男子的生拉硬拽。等他们下了车，马应世又要送她上楼。

楼道间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四楼的灯光勾勒出沈琳家门前陌生男子修长的身形。

“你是谁？堵在别人家门口干嘛？”马应世不耐烦地问道。

陌生男子端详着沈琳良久说道：“你放开她”。

像是一种类人的生物，他吐字机械，发音怪异。

沈琳眼前宛如氤氲了一片水雾看什么都不真切。一时间，似乎有肉体碰撞的响声，有人在求饶，有人搀扶她回到床上。

“睡吧，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一个声音说。

她右手一阵刺痛，然后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天朗气清，沈琳仿佛重新被幸福包围。

4

小艾离开沈琳家的那天，它已经胖过了当年的麦兜，而沈琳却因为工作和日常琐事忙得焦头烂额，导致身体日渐消瘦。

沈琳出门前，小艾眼巴巴地看着她，扬起了肥脸。

女孩亲了它一口，浅色的气体又一次被小艾吸入口中，它难以自制，又一次迅速地完成了进食。她艰难地勾起嘴角露出微笑，摸摸它的下巴，让它乖乖等她回家。

关上的房门隔绝了女孩的背影。

小艾的身体涨涨的。它去猫砂盆蹲了一会儿，毫无便意。

有一股涨气在体内冲撞，它的四肢都鼓了起来。小艾难受地在房间里乱窜，掠过立镜前。

它看到了镜子倒映出的狮子，瞬间变成了一匹马，下一秒化作貔貅，最终定格为一个人类男子。

定格成人类之后，一些模糊的记忆也涌入脑海。

小艾惊恐地吼叫着，记忆中的“喵喵”声也一起转变为男子低沉的嗓音。

他打开房门，跑了出去。一路往西边飞奔，不知跑了几天几夜，途中又经历了几次变身，吓到许多路人，才回到爆炸的地点。

没有了爆炸时的狼藉状况，这里俨然是个正经的科学实验基地。

小艾跟着一帮西装革履的人进门，他顶替了走得稍慢的男子，换上西服。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人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长廊。走廊两旁林立着一个个灌满液体的圆柱玻璃罩。

无数个没有脸的人模悬浮在玻璃罩内。他们低垂着头颅，嘴部连着一个呼吸面罩，不带一丝生气。再往里走，罩子里的模具更加抽象，只是简单的立方体，看不出轮廓。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会议室。

打开会议室的大门，正对着大型的投影屏，上面打着“幸福币投资项目”七个大字。

“能找到此地的各位想必对幸福币都有所了解。近年来，幸福币取代比特币成为地下市场最流行的交换媒介。然而与虚拟货币不同，幸福币具有实体。它产生于人体中的‘矿区’，是一种能带给人们幸福感的物质，将它提取浓缩之后，就成为了幸福币。幸福币像黄金一样，既是商品，也能充当货币。如今，该币的实时价格已经炒到了4986.80美元每克。就像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世界上的幸与不幸也保持着平衡的状态。相信在未来，有限的幸福币的价格会继续上涨。”

坐在会议桌上位的白发老人拍拍手，站在他身后的助手，从门外的玻璃罩里取出一具发育完全的人模。

“我们实验室研制了幸福币猎手，像这样······”

老人启动人模身上的程序，它走向助手。

这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亲吻着助手，小艾看到有一些浅色的气体从他们的唇齿间流出，制成幸福币的原料离开助手，进入了人模的体内。

“大家知道古代的瑞兽貔貅吗？传说貔貅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只进不出，可招财聚宝。幸福币猎手就是以貔貅的特性制造的。它以吞食人类的幸福币为本能，等到将体内的容器装满会自动回到雇主身边。取出幸福币需要将猎手的躯体彻底毁坏。”

助手用电锯沿着人模的关节切割，剖开人模的腹部。仿真的皮肤之下是一堆冰冷的金属。人模的内脏由回转的导管组成，导管连通着一个透明的容器。

方才，助手被吸食的幸福币就储存在那里。

“只要猎手的大脑还在，我们能够提供四次免费修复躯体的机会。也就是说，一个猎手能五次帮你们获取大量的幸福币。而购买幸福币猎手只需要这个数。”

白发老人比了一个手势。

5

自从沈琳上次遇到人渣，她就坚定地拒绝了母亲想让她继续相亲的要求。

莫名其妙地，她最近的心情变得愉悦许多。工作效率提高，吃嘛嘛香，沾上枕头就入睡，就连班上最调皮的学生也像加了滤镜似的变得顺眼了。

某一天，沈琳突然注意到搭班的数学老师齐殊桓跟她交流学生问题时，每每对视不到三秒钟他就会主动错开视线。

回想起来，他们在不同的办公室，但齐殊桓老家一寄来什么好吃的，他准会到沈琳办公室拿给她一份。年初她生日的时候，齐殊桓守着零点祝她生日快乐。有一次，沈琳生病说要跟他调课，齐殊桓第二天居然还煲了汤带给她。

沈琳严重怀疑齐殊桓对她有点意思，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齐殊桓比沈琳小两岁，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沈琳所在的学校。尽管教书育人三年，齐殊桓身上还带着股学生气，跟同龄人比起来，少了一分世故，多了一分天真。

沈琳发出试探的信号：“齐老师，你又给我带了这么多特产，怪不好意思的。今天是礼拜五，晚上有空吗？为了友情回馈，我打算请你吃顿饭。”

沈琳很快就收到了齐殊桓同意的回复。

······

“诶，原来你也喜欢园子温啊。”

齐殊桓涉猎很广，沈琳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上。一顿饭吃下来，他们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沈琳去买单，齐殊桓提议为了不让女生吃亏，他要请沈琳看电影。

哇塞，传统的约会流程。沈琳暗戳戳地想，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

电影候场时，沈琳去洗手间补妆。涂完口红，她一抬头就望见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陌生男子。沈琳失声尖叫，声音还没连成求救信号，就被中途扼杀在了男子覆上来的手掌中。

一阵被虫子叮咬的刺痛，沈琳右手麻痹，又陷入了上次醉酒引发的梦境。

寂静、蹒跚学步、宴会、彩虹尽头的光芒、水中月、夏天的草坪、手勾手、蒲公英、可乐、收下情书、放飞的气球、草莓软糖、最后的毕业典礼、合影······

昏厥前，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的全身充盈着令人满足的幸福感。回忆犹如月夜的潮水，潮涨时以美好包裹着沈琳，潮落时带走所有的不幸。

“祝你幸福。”一个声音说。

6

白发老头比出手势以后，会议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转身离开。

“我······我买不起。”一个女人一边啜泣地说着，一边夺门而出，小艾见状默默跟在她身后溜出去。

女人看到小艾，以为他也是掏不出钱的顾客，同是天涯沦落人，便向他倒了一路的苦水。

原来她的女儿患上了抑郁症，需要持续注射幸福币才能恢复原来健康活泼的状态。

幸福币猎手的高昂价格击溃了女人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只好寄希望于黑市。那里有能帮助客人提取自身幸福币的技术，前提是必须以所提取幸福币的一半重量作为酬劳。

女人走投无路，为了女儿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

小艾跟着她一起来到了一间杂货铺。

不知女人跟杂货铺的老板咕哝了什么，老板领着他们走进屋内，他打开地窖的木板，引导他们迈下狭窄的石阶，来到一扇石门前。

打开大门，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个小摊紧紧挨着，枪支、大麻、野味之类的非法物品应有尽有。他们迅速穿过这些小摊，走到了幸福币交易的区域。

买卖幸福币的摊子有十几个，这些摊子购入幸福币的价格和出售方式都不同。有的摊主收现金，有的摊主只把幸福币卖给女人，有的摊主要求用器官交换。

女人坐在一个摊位前，嘴巴上被戴上了一个类似呼吸机的机器，正被提取着幸福币。

小艾瞧着那个操作着复杂技术的男人，男人也看着他。

“你也是从基地里逃出来的吗？”零一把女人打发走后问着小艾。

“01”是男人后颈的编号，为了便于交易，他对外自称零一。

零一和小艾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是第一批被制造的幸福币猎手。

“爆炸之后不久，我回过实验室。我偷看了报告，弄明白了自己是什么。”零一说。

小艾低头不语。

零一接着说：“实验室意外爆炸，作为窃取幸福币的机器，我们还没发育完全就从玻璃罩里跑出去，副作用是形态的不稳定性。但是待在基地也没有好下场。四次修复之后，我们就会变成废弃的储蓄罐，然后将被彻底摧毁。”

“那你为什么会待在黑市？”

“我的本能让我追求更多的幸福币，但我太虚弱了，不能像正常的猎手一样有足够的武力去捕食人类的幸福币。所以我利用对自身进食机制的研究，发现了提取幸福币的简易技术。不用像大公司一样使用笨重的机器······嗯······而且报酬也合理。一半幸福币的报酬就是我的食物，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你呢？看你已经变成了人形，性格也冷静，不像是缺幸福币的样子。为什么要来黑市？”

小艾没有接零一的话，反问道：“你能提取出我体内的幸福币吗？”

“你疯了吗？想什么呢。幸福币猎手和人类的构造不同。你想要取出幸福币，只能彻底毁坏自己的躯体，而且没有人类会帮你修复。”

“帮我做一件事，我将给你我所有幸福币的三分之一作为报酬。”

7

沈琳闪婚了。就在她和齐殊桓认识的第三年，也是双方确定心意的第三个月。

婚礼是西式的，完全满足了沈琳关于婚礼的所有想象：

要穿白婚纱，去教堂，挽着父亲的手走红毯。

要有神父问“你是否愿意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交换戒指，互相亲吻。

要扔捧花，大家争争抢抢，最后落到表妹手中，成为下一个被催婚对象。

要有光，草坪上的合照每人露出八颗牙齿，沈琳和齐殊桓十指紧扣，成为了彼此的光。

亲戚轮流来与沈琳合照，他们说着“茄子”。

沈琳的目光穿过摄影师的肩膀，远远看见了草坪的另一头一个男子抱着小只白毛黑斑的猫。

毛茸茸的，一如小艾刚被捡到的样子。

他们说着“茄子”，沈琳失了神说着“小艾”。

定格在照片上，嘴巴半张，像是躺倒的椭圆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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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

不管它是不是猫，它都想要带给你幸福，所以要好好对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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