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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哪怕将这个世界重新定义


还记得你的许墨老公吗?


1

凌晨一点,看完了夜场电影的许墨独自走在街道上。恋语市的灯火彻夜不息,把他孤零零的影子拖得很长。

 

又是一次失败的实验,许墨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懊恼,还是理所应当。今晚他看的是《廊桥遗梦》,一部呼声很高的爱情电影。他坐在第一排,神情肃穆,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场电影而是一个国际性研究难题。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数据显示这句台词是电影的精髓所在,很多人在听到这里都会泣不成声。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如果不是刻意捕捉,他甚至注意不到这句话。

 

什么才是确切的爱呢?他想不出来。

 

凌晨两点,许墨走进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把这个狭小的地方隔绝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许墨在吧台点了一杯清酒后便坐到了稍显僻静的角落。

 

他靠在沙发上,浅浅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开始了今天的观察工作。酒的味道没有变,舞池中央仍是昨天那个画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女人,最外围试图挤进舞池的男人和前几天一样脱了碍事的西装外套······

 

许墨忽然想起今天在电影中出现过的一个词——“零度空间”,这真是个精妙的比喻。他徜徉在零度空间中,他观望这个世界就像远行客双手插在口袋里弯腰看向商店橱窗一样。

 

他来自哪里呢?或许他就是从零度空间中孕育出来的,诞生自那个小小的奇点。


他看不清他的过去,通往过去的道路上常年弥漫着浓雾,他也看不清未来,他所做的所有研究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迹可循。

 

凌晨五点,许墨来到西月街的姚记汤包买了一笼包子,身姿挺拔的他在一众老人中格外注目。

 

“您在这卖了多久的汤包了?”趁着老人工作的间隙,许墨问道。

 

“记不清了,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在这儿了,”老人笑眯眯的,“小伙子,喜欢汤包就常来啊。”

 

六点钟,许墨准时回到了家。他快速洗了个热水澡,然后驱车赶向研究院。他的精力总是很充沛,他曾经试过三天昼夜未眠,但即使如此,他在工作中也没有出现过差错。

 

迄今为止他最满意的研究对象就是他自己,他试图挖掘出自己潜力的尽头到底在哪,虽然他还尚未成功。


2

接到章辰西教授的电话时,许墨正在整理资料。他是恋语大学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和章老先生的私交还不错。

 

“一档电视节目?《发现奇迹》?”许墨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向楼下望去,一个女孩正朝实验楼的方向走来,“邀请我当最新一期的嘉宾?好,我会考虑的。”

 

许墨曾经看过《发现奇迹》这档节目,几年前的节目创意还不错,但近几期的节目立意平淡,甚至在选题方面都出现了偏差,如果不能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被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你好,我找许墨教授。”迎面而来的女孩似乎有些害羞,脸颊透着红,但在略带迟疑的话中还是尽量彰显出自己的底气。许墨习惯性地把女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的评价:


一个优秀的研究对象。

 

许墨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感觉到了愉悦。这个女孩跟他以往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拥有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只会一板一眼地重复和遵循某种规则。他一直生活在一个黑白色的世界里,而这个女孩却带着五彩突然闯了进来。

 

对待研究对象,许墨总是有无尽的耐心,他看着女孩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后手忙脚乱的羞恼模样,轻轻地笑出了声:“下一期节目,我会参加。”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或许会给自己的研究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3

《发现奇迹》最后一期的录制效果出奇好,女孩走在许墨身边,一路上不停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许墨,你说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能力者吗?”女孩仰头看向他,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疑惑,“还是只是一场梦?”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反应,许墨脱口而出。这种反常的举动让许墨有些吃惊,他向来习惯在说话之前默默预估对话的内容和结果。许墨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重新把目光凝聚在女孩身上。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女孩有些犹豫,但她最终还是选择把这件事告诉许墨,“前几天我差一点就出了车祸,但在车快要撞上我的时候,时间突然暂停了,然后一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救了我,但几秒以后他就凭空消失了,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听到女孩差点出车祸的消息,许墨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似乎感觉到心脏的位置在隐隐抽痛,他想要再仔细询问一下女孩的情况,但说出口的却是自己对超能者的看法。

 

这一刻,许墨感到自己仿佛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后半夜恋语市下了一场雨,许墨没有带伞,女孩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但小小的伞根本无法为两个人提供庇护。

 

“这把伞太小了,”女孩有点懊恼,“要不我给你打个车吧,许墨你早点回家。”

 

快点头。许墨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这样对他说,你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家,然后等待与女孩的下一次相遇。

 

“我送你回家。”许墨摇摇头,接过女孩手中的伞,倾斜的伞罩在女孩头顶,许墨的半个肩膀很快被大雨淋湿。


心脏处传来剧痛,许墨没再理会,只是握紧了手中小小的伞。


4

“老大!老大!”凌晨两点,齐盛带着手下的程序员正在抢修一款游戏,监督和运行组的小王忽然敲开了门。

 

“小王,怎么了?”齐盛皱着眉,手上敲击代码的动作不停,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完成抢修工作,否则玩家的投诉估计会淹没他。

 

“老大,《恋与制作人》里许墨的程序你有修改过吗?”小王慌里慌张地问。

 

“没有。”这款游戏在玩家中的评价很好,他没有修改的打算。

 

“老大,刚刚许墨做了一个很反常的举动。本来他应该打车回家,但他最后竟然拒绝了女主角替他打车的邀请,然后把女主送回家了!”小王越说越兴奋,“难道是许墨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你说什么?”齐盛明显的愣了一下,“许墨做了违背程序的事?”这款游戏的代码是他亲自写的,他知道许墨的所有动作,包括在一个下雨天让女主替他打车回家。

 

“游戏有出错吗?会不会是有人篡改了程序?”齐盛冷静下来,他不太相信许墨会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这款游戏是他闲暇时随手创作的,并没有支持现实玩家进入游戏体验的全息功能。换句话说,这款游戏里的所有人都是NPC,无论是男女主角还是其他的什么配角。


一个NPC拥有自己的意识,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游戏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一切正常。”小王站直身子,向齐盛汇报。

 

“这件事我来处理,”齐盛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又转头对小王说,“马上把这款游戏的服务器关闭,我要仔细检查一下。”

 

齐盛利用自己管理员的身份登录了游戏,把属于许墨的游戏画面一桢桢反复查阅,果然如小王所说,许墨在一个下雨天违背程序把女孩送回了家。他注意到许墨握着伞的右手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了青筋,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当接受许墨或许拥有独立意识这个假设后,齐盛忍不住疑惑,许墨做出这个动作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是因为爱上了那个女孩?

 

游戏中许墨的确对女孩抱有好感,但那些好感都是齐盛用代码堆起来的,是为了让游戏的剧情更加流畅而设定的。在齐盛创作的故事里,许墨帮助女孩,亲近女孩都是为了自己的研究,只有面对研究对象,许墨才是一个耐心而温和的人。但无论如何,许墨是不会爱上女孩的,这是许墨这个角色存在的基础。


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他的研究事业相提并论。

 

齐盛再次检查了一遍游戏代码,不出所料,代码没有任何变化。这意味着,许墨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代码因为他敲击键盘的动作而开始飞速变化。


5

凌晨两点,把女孩安全地送回家以后,许墨拖着湿透的身子回到了家。他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便钻进了床。


挂钟的时针指向两点,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看完一场深夜电影以后去一家酒吧,但今天他觉得昏昏沉沉的,那些事情不做也罢。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许墨走向大门,他大概已经猜到在这个夜晚到访的人是谁了。

 

“你好,”说话的人是许墨研究所的同事,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许墨教授。”

 

“你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许墨侧开身子让人进门,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所谓的超能力都是你一手设定的骗局吧,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虽然预想过许墨可能会察觉一些事情,但齐盛在亲耳听到许墨说出这些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他忍不住问出口:“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他创作的游戏竟然有这么多漏洞吗?

 

“很多地方。我习惯去看午夜电影,那位售票员总是在我离开的时候醒来并向我告别。我也去过很多酒吧,规模大的特色酒吧没有问题,但那些不起眼的小酒吧里的人总是重复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的动作。我询问过一些老字号的老板,他们似乎不知道他们是从何时开始这份工作的。


“一开始我以为这些都是巧合,所以我每天都会出门观察,试图解释这些不正常的现象。但今天当我发现我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维时,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被未知的力量操纵了,包括我,也被操纵了。”

 

许墨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和不满的情绪,仿佛他说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齐盛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许墨解释,从现在的情况看,许墨的确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难道告诉他,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你只是这款游戏里的一个角色?齐盛有点不忍心,但踌躇再三,齐盛还是没有顶住许墨的压力,老老实实地把事情都交代了。

 

“那她也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NPC?”许墨皱着眉,压低了声音。

 

“对,”齐盛点了点头,“你的苏醒是一次意外,我注意到你在违背程序的时候身体会出现一些反常,在你的心脏位置对吗?你的基础设定是不会爱上那个女孩,如果你违反了这项原则,我不确定你会出现什么情况,可能会死亡,可能会直接消失。而且这款游戏容量有限,是不会出现两个人同时苏醒的情况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是由程序控制的,她不可能爱上一个人。”

 

齐盛注意到许墨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落寞,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希望这个世界还能正常运行的话,最好不要偏离剧情。”

 

许墨没再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脸色像往常一样冷淡。


6

同许墨交流过以后,齐盛便格外留意这款游戏的运作情况。


他看着许墨一步步向女孩靠近,他们去野外看萤火虫,在大雨中同撑一把伞,许墨做饭的动作有些笨拙,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精英科学家,但在看到女孩的笑容时,他也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仿佛饮鸩止渴。

 

齐盛看着他在深夜里捂着胸口疼得喘不过气,但还是坚持给女孩发出了一条“晚安”的短信。

 

“我会一直等待她的苏醒。即使她醒不过来,我也爱她。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对我来说,只有她是真实的。”

 

齐盛又想起了许墨最后对他说的话,很难想象,他亲手设定的那个冷心冷清的科学家,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一个平平淡淡的周末,齐盛照例在起床后登录了《恋与制作人》的游戏页面,但页面突然提醒“服务器负载过重,无法正常登录”。


是许墨出了什么问题吗?他知道这样的情况早晚会出现,但想不到出现的时间竟然这么早。在无数玩家的催促和不满声讨中,齐盛额头冷汗直冒。投资人态度强硬,让他务必在8小时之内修复游戏系统漏洞,毕竟,时下最热门最吸金的游戏,怎么能就这样到此为止?


外面的公关部和运营部正在火热商讨补偿对策,网络上千万玩家的声讨愈发无法控制。一片骚乱中,齐盛却突然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果断按下了电脑电源。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二天,恋与制作人所有游戏数据尽数从公司电脑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封齐盛的辞职信。


毕竟,这世上,所有事情都得给爱情让路才对。


-END-

作者|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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