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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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攒了两万块,想给孩子买个爹



我妈领着巨额补助,出门捡垃圾。


1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秃头总管的会议正讲到高潮处。他面色铁青地看着我,似乎我是在他正兴起时突然闯入的扫黄打非的警察。


我看到屏幕上的母亲二字,犹豫着将手机关了机,然后抬手向他示意,他这才气冲冲地继续讲下去。


母亲从半年前开始突然很粘我,每个星期都要过来看我。知道最近我搬了家,她就开始短信轰炸,到现在变成几分钟一个电话。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像是有个人拿着根红布条缠在你脖子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勒得你喘不上气来。


我从想象的窒息感里抽出一抹空气,拼命地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继续听着主管侃侃而谈。


“······我们是一家高档公司,每一步都要严格按照要求来。在仿生复制人的体内植入器官、填充感情和它们的回忆时,一定要仔细地检查,确保准确无误后再继续进行其他步骤。你们要记住,绝对绝对不要给我出任何差错,听清楚了吗?”


他的眼睛贼溜溜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马克笔在黑板上点得直响,直到底下此起彼伏的回应声响起,他才满意地拽了拽领带。


“既然听清楚了,就回去工作吧,散会。”


办公室里人潮一哄而散,我合上笔记本走了出去。


2

我在一家仿生复制人公司工作。


四年前,仿生复制人技术成熟,得以大面积推广。政府规定,六十岁以下不幸意外去世,非自杀、非政府从政官员、非具有社会影响力的人员、非作奸犯科的人员、亲友关系十分良好的前提下,亲友可在人死后到仿生公司购买同款仿生复制人。


韩梅路过我身边时,我正打算去吸烟区抽根烟。韩梅凑过来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烟,笑道:“程哥还真是专一,我来这两年了,每次都是看你抽的这个牌子的烟。”


我颠了一下手上的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我一年换了三个女朋友的事情。并且我永远不换烟是因为商店里这个烟最便宜,十元一包童叟无欺。


但是最后我并没有说,我将笔记本和笔塞到她的怀里让她帮我带回去,然后一个人走进了吸烟区。


中南海,寡淡,无味,好在便宜。


其实我挣的钱并不少,仿生复制人的价格极高,能卖出去一个我们的提成都十分可观,可是我每个月都只留下了最基本的,剩下的全都给了我妈。


我对她怀有愧疚,既然不能在时间上给予陪伴,只能选择金钱这一种方法。


一开机屏幕上就充斥着母亲的短信。我捏着手机想了半天,才给她回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母亲带着哭腔在那边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抽了一口烟,有些烦躁:“妈,我在工作,我的工作很忙,你知道吗?”


她哽咽了一声,半晌才又说道:“你为什么搬家不告诉我?”


一阵心虚没来由地在心底升起,我连忙说道:“妈,我真的很忙,先这样吧,有时间我再打给你。对了,我往你卡里打了钱,你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


电话被挂断的刹那我听到了我妈的哭泣。我靠在墙壁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透过缭绕的烟雾我想,为什么搬家不告诉她呢?


大概是她将我的文件摆放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为了让我和她好好吃饭私自将我的手机调成静音,让我错过了一笔大单的原因吧。


我明白父亲死后她将我当成唯一,可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塞满式的亲情。我将香烟按灭,心想人生真他妈苦逼。


回到办公室时,韩梅端了杯咖啡走过来,她看到我立马贴了过来,娇滴滴地说:“程哥,你身上什么味道,好好闻啊。”


我自己低头闻了一下,除了烟味啥也没有:“烟味啊,你没闻过?大惊小怪的。”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把夺回了咖啡,脸色垮得不成样子,冷声道:“刚刚你客户打电话来找你了,自求多福吧你!”


说完她踩着十厘米的小高跟,一扭一扭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一脸懵逼,实在不太明白她为啥发火,但是我也没打算细想。


我拿起公司手机查了一下今天的通话记录。打电话来的是一周前来的许先生,他在我这里定制了一个仿生复制人,完全按照他死去太太的外貌还原。


我将电话打过去,那位先生似乎有些焦虑,惶惶不安地和我说道:“程先生,我想修改一下我太太的部分程序,您方便来看一下吗?”


我拿出笔记好了他和我说的位置,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


3

开门的是“许太太”,最新的一款智能仿生复制人,看起来与真人无异,会悲伤会高兴会流血,但说穿了不过是一堆智能结构。


仿生复制人的记忆是根据死者生前的记忆复制的,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并非人类。


当然,选择购买的人大多都相信自己的亲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更不会和他们说你是我买回来的仿生复制人这种脑残的话。


她打开门看到我,有些疑惑。我礼貌地弯了弯腰:“你好,我是许先生的朋友。”


趁她回头叫人的刹那,我用特质的电棍将她电晕了过去。


许先生赶紧跑出来抱起了她,向我点了点头:“进来吧。


我将u盘以蓝牙形式输入密钥进入她的智能芯片,找到了睡眠时间的程序。


程序发生了错乱,睡眠时间往后拖延了两个多小时。这也是我一直不太喜欢仿生复制人的原因,你永远想象不到他们会出现怎样的bug,之前还有仿生人程序错乱杀了人的事件发生,他们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许先生抽着烟看我,他抽的烟五十一包,要比我高档不少。


“入睡时间修改到几点?”


“九点吧。”他靠在墙上,浓重的黑眼圈提醒着我,他近来的确没有睡好觉。


“很感谢你们,将我的天使又带回到我的身边,虽然她还是那样唠叨烦人。”


他笑得有些苦涩,还带有一点甜蜜。


或许是我在这行呆得久了,实在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有啥值得甜蜜的,天天面对一个假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许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屑。他绕到床边坐下,看着我说:“程先生,您不觉得仿生复制人是个很伟大的项目吗?”


“伟大,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用。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活着的人也该试着接受。”


我下意识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种事要是让我老板知道了一定会扣我工资。我突然有些后悔,害怕这个男人会投诉我。


但他只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被他笑得有点发懵,想了半天都没感觉我这段话到底有啥笑点,能给他乐成这样。


他扶着床咳嗽了一声,抬头特别认真地问我:“你有死去的家人吗?或者爱人。”


我打字的手顿了一下,将眼睛往下垂了些。


“有,五年前我和我爸开车出去钓鱼时,遇到了车祸,我爸当场死亡。”


“你不想他吗?不想让他活过来吗?”


他的这番问话让我想起了我妈。当年出车祸后,我爸当场死亡,而我昏迷了近一年,邻居二狗子说我妈当时日日以泪洗面。


后来我醒了,进入这里工作后,我妈也时不时和我说起,想做一个我爸的仿生人。


我坚决不同意。让一个死去多时的人重新出现在你的家庭中,然后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我实在不明白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到底有什么温馨的。


为了彻底打消我妈的念头,我将家里所有关于我爸的东西,哪怕一根头发,都烧得没了踪迹,目的是为了彻底消除我爸的DNA,因为只有拿着本体的DNA才能做出仿生人。


我妈在得知这件事后,和我大吵了一架,几乎一个月没有理我。


程序编写到了最后,我点了点头:“想是想,但是我觉得并没必要让他活过来,一个死去的人,活在记忆里就足够了。”


他很是温柔地摸着床上女人的头发,眼睛里充满着爱惜:“你不懂,当你对一个人爱到极致,即使她从坟墓里爬出来,你都会欣然为她敞开怀抱。”


的确,我对父亲并没有太多情感。


父亲和我关系并不太好,从小到大我们都不怎么交流,长大后我忙于工作也很少回家。就连那次钓鱼也是母亲极力张罗的,她一直希望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些。


我敲下最后一个字符,问许先生:“程序修改好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想了想,笑道:“能将她的程序里编入几套菜谱吗?我太太特别爱做菜,可那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放松:“行,这个简单。你知道吗?之前还有人让我给她老公加个闪电侠的能力呢,我差点没动手打她。”


说完我俩一起哈哈大笑,刚刚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4

从许先生家中离开后,我忽然有点想我妈。手机里还是我妈每天发来的问候短信,但工作太多了,我实在没办法回去看她。


我打电话找到了二狗子。二狗子是我发小,当年他后妈虐待他,一直是我妈把他当亲儿子养。


他接电话时气喘吁吁的,说一句一个大喘气。


我沉默了一会儿,和他说:“狗子,如果你在做什么体力运动且不便宣之于口,请你直接挂掉电话,省得让我一个单身狗尴尬。”


他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度:“滚你妈犊子,老子在跑步!我老婆怀孕快生啦,啥也做不了。”


我懒得和他扯,二狗子这人只要有个话题他就能跟你聊到半夜,让人恨不得拿针给他嘴缝起来。


我直奔主题:“二狗子,你明早去看看我妈,给她带点吃的用的,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他喘了一大口气,咽了口唾沫:“程伟,你不回来看看你妈吗?”


我皱了皱眉头:“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他连忙否认:“倒是没出事,但是你妈很奇怪啊,天天出去捡垃圾。这段时间热,衣服穿得少,她穿的那件外套都被她洗得有点透明了,直接就能看到里面的肉。我也给她买了好几套衣服,但她从来不穿。嗨,每次我见到你妈都不好意思抬头瞅她。”


我有些吃惊,每个月我给她打过去的钱少说也有两万多,衣服我也给她买了不少,她没理由穿洗到透明的衣服啊。


我挂了电话,打算请两天假回去看看,走回公司时都是气冲冲的,不知道是心疼我妈的节俭,还是怨恨她给我丢了人。


刚到公司,韩梅就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阴阳怪气地说:“您老可终于回来了,老大那边找你有事呢。”


我进办公室的时候,老大拉长的脸都能拴头驴了,屋内气温都被他拉低了两度。


看到我,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走过去坐下。他十指交叉,把脸往前凑了凑,差不多凑到我鼻尖才停下。


“怎、怎么了老大?”我咽了口口水,心想尼玛的潜规则你也得先拉窗帘啊!


“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找你?”他阴森森地突然开口。


“陌生人?”我想了想,“没有啊,除了顾客没人找我啊。”


他退回到座位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最后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打资料甩到我面前。


“你看看这个吧。地下黑市最近在卖仿生复制人,价格和我们差不多,但是要求可没我们多,他们可不管是不是六十岁以下的,甚至是不是作奸犯科的,只要你给钱,他们都能给你做出来。”


我翻看资料,里面都是一些被抓到并进行销毁的仿生复制人,甚至还有几个我曾经在电视机看到的已经被枪毙的死囚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没人管的吗?”


老大将空调温度调低两度,烦躁地将腿搭到桌子上:“有人管是有人管,抓不到有啥用?你最近留意点,他们的一个工程医师被抓了,我害怕你受到牵连,如果有陌生人约你出去啥的,立马联系我。”


我点了点头,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程伟,我信任你。”


我说:“老大,你信任我归信任,我想请两天假行吗?”


老大嘴角上扬:“可以,全勤和工资没了。”


5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玻璃里反射的都是我泪眼朦胧对工资的不舍与思念。


回家的旅途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愉快,至少我在车上还加了个姑娘的微信。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跟姑娘撩骚上,好像心里总有些别的事压着。


我到了家,却并没有看到母亲,将包裹放好了后我才发现,这个家真的是一贫如洗。


我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我出车祸刚好的时候。面对这个家,我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灰糙糙的墙壁上,只有一张照片散发着光彩,像是吸干了墙壁的颜色,显得格外的突兀与刺眼。


那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边角处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母亲对它很上心。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母亲看到我时愣了半天。很久没这样看过她了,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已经布满了白发。


她有些手足无措,激动地让我坐。气氛拘谨到有些生疏。


我看着她。果然如二狗子说的那样,她的衣衫被洗得都有些透明了。


我抓住她的手问道:“我给你买的衣服呢?”


她眼神躲闪着将手抽回去:“都在柜子里放着呢,我没穿。”


“拿过来给我看看。”


她将我的包放到柜子里:“你刚回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我不依不饶地站起身,往她房间走。她跑过来挡在我的身前,咬着牙不让我进。


我尽量将语气放得柔软,又问了一遍:“妈,我给你买的衣服呢?还有那些家电呢?”


她低下头,像个孩子般怯怯地说道:“让我卖了······”


“卖了?”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吓了她一跳,“为什么卖了?你的钱不够花吗?你一个月三千退休金,我每个月还给你两万多,这么多钱还不够吗?”


她双手缠在一起,小声嗫嚅:“我有用······”


“你有什么用?”我忽地站起身,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想着攒钱买一个我爸的仿生人?”


我看着她红着眼睛浑身颤栗,突然有些不忍。


我将头撇过去:“之前的钱花哪儿了我不管,总之以后我给你买的衣服什么的你都好好穿着,不许再卖。”


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问:“你在家待多久?”


“两天。”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连忙往出走:“我去找下二狗子,一会儿回来吃饭我。”


母亲拦住了我:“二狗子家今天有事,别去了。”


“怎么了?”


“他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


6

我没有去找二狗子,他却在傍晚时找到了我。


他眼窝凹陷,头发乱得像稻草,失魂落魄地坐在我对面。


我妈做了四菜一汤,将碗筷放到了他面前。他看着碗里的饭,直到变凉都没吃一口。


他抬头看我时,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用手抹掉,对我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


“待多久?”


“两天。”


“那······”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


他哽咽了一下, 突然哭出了声音:“我想······想在你们公司买一个我老婆,可是我钱不够······你看,你有没有关系可以帮帮我······”


我摇了摇头,攥住了他的手:“二······李成,我只是一个员工,没有办法决定定价。而且那是假的,她只是一台机器,不是你老婆。”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站起来,目眦欲裂地咆哮:“我不管!只要能让她回来怎么都行!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说你帮不帮我?!”


我收回手,看着他,再度摇着头:“不可能的,李成,我就是当你是兄弟,才不会让你倾家荡产地买一台机器做你心灵上的慰藉。”


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去。他的声音悠悠荡荡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程伟,你以为你不帮我我就没办法了?到头来我还是有办法得到我老婆,唯一失去的就只有咱们的兄弟情义!”


夜凉如水,母亲将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看我实在没心情吃才尽数撤下去。


她坐在我面前,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对我说:“你该帮帮他的。”


“可那只是台机器!那是假的!死去的人就应该好好待在棺材里,供他人缅怀!”


母亲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到我的面前:“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他活下来的希望呢?儿子,他又何尝不知道那是假的?所有在你那儿买仿生复制人的人,又何尝不知道他们今后朝夕相处的亲人都是假的?可是啊,人一旦失去活着的希望,就渴望自己活在虚假的世界里。”


“那你活下去的希望呢?”


母亲看着我笑道:“是这个家,儿子,是你。”


那夜我想了一整晚,还是不太能理解母亲的偏执。


7

第二天的时候,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二狗子昨天说的话奇怪,于是打算出去找找他。


我到二狗子家看到他,他眼神阴郁地向我走来,我刚想和他说什么,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看去,却看见一根电棍正握在二狗子的手上。


头疼,腰也疼,哪哪都疼。


我失去了意识。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破旧的仓库,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不少抗日警匪片的场景,连手撕鬼子都过来抢占了一席之地。


目光所及,我看到了二狗子,他看了我一眼,就立刻将头转了过去。


只见他对面站着两个男人,他们时不时地向我的方向看过来。


二狗子走过来蹲下,眼睛里充满歉意。


我瞪着他:“所以呢?你把我绑来这里要做什么?”


他吸了下鼻子,将手按在眼睛上,声音有些沙哑:“我真的没钱了,我没有办法,黑市的价格虽然低,可也没少多少······但是他们缺一个工程医师,他们和我保证,只要我能弄来一个工程医师,他们就免费给我做一个我老婆······程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被他气笑了。我实在想不通为啥世界上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我往后靠了靠,问他:“你知道吗?那就是个假的,她不是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他嗯了一声,嘴角咧出来一个笑容:“我知道,可是没关系,只要有她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你的人生就那么脆弱吗?李成,人他妈得往前看!”


“我他妈就是在往前看!”他突然暴怒,起身踢翻了我身边的油桶,眼睛血红地看着我,“程伟,你不懂,每个人他妈的不一样!我还想活着啊!我他妈就是为了往前看才得找个活着的希望!”


我看着他,只觉得一阵绝望和悲哀:“你真是太幼稚了。”


他一脚踹在我的肩膀上,疼痛感从四肢百骸瞬间袭来。他笑着拽起我的头发:“你有什么可高高在上的?程伟,你又知道多少?像你这样的人,也活该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他的话,心底却涌上一股寒意。


还想说什么时,有个男的突然走了过来。他看到我时有点惊讶,然后笑道:“不好意思,还要烦请你和我们去一下工作室。”


我的头被蒙了起来,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头套才被摘下来。


眼下我们好像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工厂,四周黑漆漆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


“你是Dr公司的工程医师?”


我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二狗子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你们答应我的,会给我做我老婆。”


男人吸了一口烟,咧嘴一笑,冲后面使了个眼色。


我看到二狗子后面的男人抽出了一把刀,内心警铃大作,顿时大喊:“李成!后面!靠,后面!”


他惊慌地回头侧身,刀子贴着他的胸口掠过。我用力撞倒我身边的男人,和李成一起往一个侧门小屋跑去。


门关上之前,砰的一声枪响,李成虎口的肉被撕开,疼得他差点没锁上门。


费力地给门落了锁,我俩靠在门上喘着粗气。我让李成帮我解开绳子,他一边解一边骂道:“妈的!这帮人不讲信用,还他妈想杀了我!”


绳子被解开,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冲着他的脸狠狠地抡了一拳。


他被我打得有点蒙,我又补了一脚,指着他时手都在抖:“你他妈刚刚躲晚一点,就交代在这儿了你知道吗!”


他低下头,突然哭了出来:“程伟,我真的、真的很想我老婆······没了她,我真的活不下去······”


我呸了一声,站起来环顾这个房间。屋里挺干净,还有皮革沙发。我跑过去看到一排柜子,柜子里有各种书。


桌上摆着一张照片,是刚刚看到的戴眼镜的老头的。我将他所有抽屉都拉出来,看到最下面有一本名册。


我翻看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所有未经申报制作的地下仿生人名单。


几秒钟后,屋外传来了电锯的声音。


我连忙跑到门前,只听砰的一声,我一低头,看到子弹钻进了我的胸口。


二狗子抱着我坐在地上,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


我的手里还攥着那本名册,忽然有点想哭。


我想到了我妈,我很害怕,怕我死掉后她会受不了。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不仅生者有这样的自私,将死者也同样渴望一辈子陪在亲人的身旁。


我攥着名册看着二狗子,呛着血对他说:“如果······如果咱们能活着出去,我就给你做个你老婆······”


他满脸是泪地笑道:“能把她胸做大点吗?······还有,把我们有孩子这段记忆抹掉,我真的,好想她······还有,有件事我瞒了你,你别怪我······”


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响。


意识迷离中,我好像看到我们老板了,这他妈可真糟糕,死之前竟然还能看到这种法西斯。


他蹲在我面前对我说:“没事了,我们回去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和。


我想死的心都有,我他妈想和他说老子不回去,我都快死了你还想让我给你打工?我想我妈,你送我回家看她。


可我啥都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8

醒来时我躺在公司的病床上,旁边是我妈,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看到我醒了就哭了出来。


两天后在办公室里,老板和我说,这次从黑市找到名册,我可谓是立下了大功,不过名册里有一页被我的血揉烂了,估计很难复原。


我点点头,快要离开时忽然被他叫住。


他说你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笑道:“子弹打透心脏都没死,才两天就活蹦乱跳,我又不傻。还有,只有复制人身上才会有追踪器,你那么快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拽了拽褶皱的衣服:“带着我妈对我的思念,好好活下去。”


9

我给二狗子做了担保人,公司允许他分期付款订制一个他老婆的仿生人。


我将二狗子他媳妇的胸加到了D罩杯,二狗子来领人的时候哈喇子并着眼泪一起往下淌。


韩梅正巧走过来,看着我腼腆地笑了笑:“程哥,你抓了那么多人,可真厉害。”


我瞪着她:“又不是我抓的,你这马屁拍得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太low了。”


韩梅花容失色,几秒钟后双眼含泪掩面而去。


二狗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往后退了两步:“你这······不解风情到一定程度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特别会撩的,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呢?我还是离你远点吧,省得跟你学坏。”说完赶紧带着老婆就走了。


我也很郁闷啊,我这一年多了一个女朋友都没谈下来,眼看着离结婚生子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远。


老板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可能你妈制作你的时候,把这部分功能削弱了。”


“我能申请加回来吗?”


“能,只要哥哥钱到位,技术人员啥都会。”


“那你还是滚远点吧,吸血鬼。”


我辞了职,回家专心陪我妈。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夜晚,她趴到我的房门前,看着我笑得合不拢嘴:“儿子啊,我在你前二十多年,陪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我站起身,将她拥在怀里:“回去睡吧,是我不够关心你,妈,对不起。”


我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到了那张被我揉烂的纸,上面印着的,是我妈的名字。


二狗子说,你妈半年前得了绝症,她怕自己死后没人照顾你,将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让我在她死后去黑市买个她,不要告诉你,怕你内疚。


她还说,自己陪你太少了,如果可以,希望在复制人里加点依赖你的程序。


他说你妈死的时候意识不清地叫着你的名字,哭得特别惨。她把我当成了你,抱着我说儿子,妈走了,你好好活下去。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10

半年后,我靠着在老板那儿微乎其微的交情,让他托人在大数据库里找到了一点我爸的DNA,然后倾家荡产制作了一个仿生人。


老板拿钱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我叹了一口气,将父亲带回了家。


母亲看到他时激动得直哭。父亲刚醒,有点迷糊。是我将他这五年的记忆空白填充成了昏迷。


他死死地抱住我和母亲,老泪纵横。


他说,儿子,你没事,真好。


我也回手抱住了他。他并不冰冷,温暖的体温渗透我的掌心。


我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哽咽。


“爸,我爱你。”


-END-

作者|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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