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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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长大了,就真成了赔钱货了”



赚钱的任务,就交给9岁的养女好了。


1

七月的天气热得厉害,坐着不动都能滴下汗来。


阿辉弓着腰对面前的年轻女人谄媚地笑着,“美女,您看我这两个女儿怎么样?能做童模吗?”


阿辉身后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不过三四岁,像一对亭亭玉立的瓷娃娃。


阳光很刺眼,女人偏头瞥了一眼,勉强看清了人影,她皱着眉说:“小的倒是还行,另一个够呛,她都快十岁了吧?”


阿辉急忙说:“她才九岁,就是个头窜得快了点,主要是我这个丫头长得特别好看,您瞧瞧。”


“还真是,和之前一个挺火的童模有点神似······二哥,你来看看这个女孩。”


随着女人的呼喊,棚里的摄像师端着机器钻了出来,他拉过女孩瞧了瞧,咂着嘴说:“的确和穗穗有八分相像,要是包装一下,说不定我们这个‘穗穗’也能火。”


阿辉暗自笑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憨厚的模样,“那能给多少啊?”


“大的一套衣服100,小的一套50。要是以后名气大了,价位也会相应提高。”


摄影师拍着阿辉的肩膀,语气中透着惋惜,“如果这孩子长不大就好了,眼瞅着就要超龄,再也当不成童模了······”


阿辉没听清后面这句,只是开心地点着头,拉过两个女孩,“小的这个叫苗苗,大的叫······就叫穗穗吧,咱也沾沾人家的光。”


他俯身盯着孩子们,“好好听话,按照人家的要求做,一天拍十套衣服,否则回家没饭吃!”眼瞧着苗苗瑟缩地躲在穗穗身后,阿辉烦躁地咬着舌头,气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听到了吗?”


“知道了,爸爸。”穗穗顶着一脸明媚的笑意,回答的时候还拉着苗苗,“我会好好赚钱的。”


2

“这穗穗还真是能赚钱,现在拍一套衣服的价格都涨到200块了,二哥还跟我说,她在网上还有不少粉丝呢,几乎全是十年前那个穗穗的老粉,现在看咱们丫头跟人家长得像,都跑过来看她······现在这年头,流量就是钱啊。”


阿辉看着手机里的余额笑眯了眼,旁边的老婆云子也咧开了嘴,得意地说:“还不快感谢我?”


阿辉急忙拉住老婆的手:“多亏了我们云子,要不是你帮大嫂在孤儿院看孩子的时候盯上了这丫头,还伪造文件领养过来,我们这些钱就得落到别家去哟。”


“那可不,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眼熟!之前那帮乡巴佬真不识货,现在当童模多赚钱哪。不光是穗穗,你看咱家这个苗丫头,现在年纪小,在幼儿园和在摄影棚呆着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让人家管着吗?结果现在还能一天赚个小一千,多值。”


听腻了云子的吹嘘,阿辉找了个由头钻出卧室,跑去次卧瞧他的两个金娃娃。


今天照旧是穗穗给苗苗讲睡前故事,穗穗语气温和,依旧是一脸的笑意,就像一位称职的明星,不论在什么状态下都能保持最完美的姿态。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穗穗合上童话书,书的封面上有几个水彩笔画出的圆圈,应该是两个孩子的杰作。


“姐姐,你想当公主吗?”苗苗眨着眼,睡意朦胧。


“当然不想。”穗穗的声音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冷漠,听上去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


“公主被人在尖塔上困了十几年而没有尝试自救,真是愚蠢透顶,如果我是她,肯定会杀了女巫,逃出牢笼。”


“可是······”


她轻巧地翻下床,帮苗苗掖好被角,“男人都是愚不可及的蠢东西,千万不能依靠他们。晚安,我的小天使。”


她在苗苗额头落下一吻,起身,回头。


阿辉赶紧离开门缝,他思忖这个丫头说话怎么还怪瘆人的,肯定是小时候被他爸丢弃,所以才进了孤儿院的吧。


3

照例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照例是站在筒子楼下吸烟,阿辉看着二哥用手机给自己转账,心里盘算着要买点什么东西好好庆祝一下。


然而就在下一秒,二哥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直接砸中,在一声脆响后,二哥的脑浆混合着血液流淌出来,在鲜花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讽刺。


阿辉一下子瘫倒在地,只差一点,去见阎王的就是他了。在众人呼天喊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上面看去,就在孩子们拍摄照片的房间窗口,有一个矮矮的人影一闪而过。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起了每次都站在窗口的穗穗,迅速跑上楼,抓住正坐在衣服堆中看书的女孩,“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呀,爸爸?”女孩明媚的笑脸一如往常。


“你们的二叔,被花盆砸死了······”他艰难地从口中嗫嚅出几个字,“你刚才没去窗边吧?”


女孩无辜地摇着头,满脸的不解。


阿辉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可我看见你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穗穗的眼里闪过,她没有作声,只是用手抓着裙角。阿辉把她拽到一边,避开其他孩子的目光,“到底怎么回事?”


穗穗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爸爸,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花盆,我不知道它会掉下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会不会被抓呀?”


“你还是个孩子······”


穗穗抓住阿辉的手,“我的粉丝们是不是不会再喜欢我了,我会不会再也当不了模特了,爸爸?”


阿辉心中瞬间被这些事情填满,想想每天穗穗挣来的几千块钱,他咽了口吐沫。


“别怕,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从来没去过窗口,知道了吗?”


看着女孩缓缓点头,阿辉心里想:我没错,穗穗也没错,只不过是二哥命不好而已。


4

二哥的死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穗穗在直播的时候哭了一场,或许是因为她哭得好看,心地又善良,随后又涨了一波粉丝。


阿辉也经常看穗穗的视频,主要关注的是网友们发出的评论和弹幕,如果发现网友们对哪个镜头动作感兴趣,他就记录下来,好让摄影师在下次的拍摄中找到侧重点——毕竟掏钱的总是老爷们。


之后,一条热评引起了阿辉的注意,“我感觉十年前的那个穗穗更好看些,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网友开始关注这个问题。


“那个穗穗现在应该快24岁了吧,也不知道在哪儿藏着呢,听说她爸酒驾死了那天穗穗都没露一面,真没良心。”


“她爸死了?我支持穗穗,她爸当年拼命消耗她的名气,拍照频率高得吓人,根本就没时间让她读书学习,换成我早都崩溃了。”


“她爸爸至少也在养她啊,妈妈早年去世,都是他一个人把穗穗拉扯大的。”


“我觉得是穗穗在养她爸吧?”


······


无数人的评论汇聚在眼前,阿辉突然打了个冷颤,或许是因为给自己的养女也取了穗穗的名字,而自己又是穗穗的爸爸,和上面死去的人物又是如此相似。


“爸爸?”


穗穗的声音突然传来,女孩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阿辉吓得打翻了旁边的水杯,电脑在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后黑屏,映照出穗穗的脸,扭曲得不像人类。


“爸爸,你在看什么?”


阿辉认出面前是自己那只会下蛋的小金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问那么多干吗,怎么不去拍摄?”


女孩扯了扯裙摆,扬起笑脸,“摄影师姐姐想问你有没有新的拍摄创意,让我来叫你呢。”


“哦。”阿辉点了点头,拿起记着方案的本子往棚里走。二哥死了之后,新来的摄影师长得好看嘴又甜,他很愿意和对方多呆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养眼,也足够让人舒心了。


“小倩,我来给你说今天要拍的东西。”


上一秒还在看着摄像机的女人抬起头,显得略有几分迷茫,“哦,好的,辉哥。”


今天小倩穿的是无袖短上衣,露出了白皙的杨柳腰。阿辉凑上去,眼神留恋在女人身上,漫不经心地讲着手里的东西。


咔嚓。


按下快门的声音打断了阿辉放肆的眼神,他回过头,看到拿着摄像机的穗穗,身边还站着笑嘻嘻的苗苗。


“爸爸认真的样子真帅。”

 

“臭丫头。”阿辉笑骂了一声,摄影棚里一阵欢声笑语,仿佛是一家人在笑闹一般。


5

在一种近乎于鬼使神差的内心驱使下,阿辉挑了一个空闲的周末,跑去了十年前那个穗穗的住处。


废旧的宅子,透着常年无人居住的冷清,轻轻推开房门,便有厚重的尘土飞扬起来。阿辉捂住口鼻,从破碎的窗口踏进屋里,干燥的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当年的穗穗爸爸,在醉酒状态下骑着摩托车冲进了自家院子,撞碎了玻璃和门窗,人却在惯性的作用下飞进屋里,扭断了脖子,死在客厅。


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阿辉叹了口气,走上二楼。巨大的照片墙映入眼帘,上面全部都是穗穗的照片,从很小的模样一直到十二岁后隐退,一直销声匿迹可能是因为长残了吧······阿辉心里想着。


转过一道弯,房间的墙面突然露出了很多抓痕,沙发上的布料满是破洞,墙壁上还有用蜡笔涂抹的黑色圆圈,上面有一道用红色蜡笔画出的横线,像是被刺穿了头部的造型。


阿辉倒吸一口凉气,他莫名地对这个图案感到熟悉,在转身时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布娃娃,布娃娃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阿辉低下头去看,布娃娃的肚皮鼓得老高,扯开后发现里面有一本日记。


“星期五——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很听话,乖乖地吃药、拍照,可是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了,我想出去······”


“星期一——爸爸以前都叫我小天使的,可他现在说我是个怪物······为什么······我出不去了······”


············


这是那个穗穗的日记,阿辉突然意识到,随着日记上的字迹逐渐混乱,大片大片的黑色圆圈开始陆续出现,像是恐怖的代名词,又像是疯癫的前兆。她时而语气温和地说今天又画了几幅画,有时却又长达几个月没写过一个字。


“星期三——我终于把爸爸灌醉了,我想出去,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再把我抓回去了。再见啦,小天使。”


砰。


厚重的日记本掉在地上,阿辉满身都是冷汗。通过日记上的日期,可以得知穗穗的爸爸囚禁她长达十余年,怪不得穗穗要杀了他逃走,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人注意到过的酒驾身亡,原来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天色渐暗,阿辉借着手机的光亮往外走,无意间照到二楼进门时穗穗的照片墙,上面的女孩和自己的养女有八分相像,笑容甜美,让人不寒而栗。


6

阿辉开始躲着自己的养女,毕竟是一张像极了杀人犯的脸,谁看了都会有点发怵,他开始后悔给穗穗改名字了。但他又免不了带着穗穗和苗苗去摄影棚,毕竟天大地大,赚钱最大。阿辉的规避策略就变成了一直围在小倩身边,假装探讨新的拍摄思路。


穗穗似乎颇有几分早智,知道阿辉不再待见她,所以平常空闲时就陪着苗苗坐在衣服堆上看书,回到家就缠在养母云子身旁,与阿辉保持距离。


这倒是让阿辉缓了一口气,他也乐得一进门就闷在屋里打游戏。好景不长,云子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就连他去厨房讨杯水都能招来个白眼。


喝水的时候,他瞟见云子放在桌上的药瓶,拿起来看了一眼,药瓶上的文字让他浑身发颤——抑制发育,但过量服用可能导致儿童停止生长


阿辉听说过这个药物,有很多童模的家长,为了延长孩子从事模特的职业周期,就私下使用这种违禁药物。毕竟小孩长得快,一旦个头和脸庞变了模样,就再也做不成童模了。


可能是趁他没注意,云子悄悄把这种药喂给两个孩子吃了。


但这并不是关键,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在那个墙面和日记里看到的圆圈,正是穗穗画在童话书封面上的图案,而穗穗,也像是称呼日记里那个并不存在的人一样,叫着苗苗小天使。


停止生长······当年的穗穗爸爸之所以要一直囚禁女儿,就是因为让穗穗服用了太多药物,导致女儿停止生长,他怕事情败露后被世人谴责。


为什么二哥会死,就是因为他曾经无意中说过,“如果这孩子长不大就好了。”一定是这句话让穗穗回忆起了曾经被囚禁的岁月。


更要命的是,眼下和自己妻子女儿共处一室的,是一个24岁的杀人狂魔!


阿辉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瓶子,他飞快地冲出厨房,老婆云子正在低头看着摄像机,他一把抓起云子的左手,“穗穗就是······”


锋利的水果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阿辉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愕然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妻子。


“和你的小情人一起下地狱吧!”


阿辉倒在地上,无助地向前伸着手,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他看见穗穗从云子的身后悄悄探出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他想,如果在二哥死的时候,他把穗穗交出去就好了。


7

眼瞧着倒在地上的丈夫不动了,云子才清醒过来。


最近丈夫总是呆在摄影棚里,回家后就只会闷头打游戏,当穗穗给云子看了阿辉和小倩的亲密照片,云子才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他肯定是有钱了,想要离婚去找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阿辉虽然可恨,但是云子没有切实地动过杀死丈夫的念头,都是因为一时冲动,不过······刚刚水果刀是谁递到她手上的?


云子环视四周,身后只有穗穗坐在椅子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云子蹲下身抓住穗穗的手,“宝宝,穗穗,你还未成年,你······你帮帮妈妈!”她把沾着血的水果刀塞进穗穗手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你就说是你杀的爸爸,好不好?因为他出轨,你很生气,你是不小心的,好不好······”云子看着养女无辜的脸,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要进监狱,绝不。


云子抓起手机报警,电话一接通,她立刻大哭起来:“警察同志,快来,我丈夫,我丈夫······啊!”


随着一声惨叫,云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后背的伤口涌出一道不可遏制的暖流,她眼前开始泛起点点黑色,她艰难地向后看去,穗穗站在椅子上冷漠地俯视她,享受着她的挣扎。


8

地上一片狼藉,穗穗轻巧地跳下椅子,用戴着漂亮手套的小手,抽出云子背后的尖刀,随手丢在地上。


她翻出男人握在手心的药瓶,冷冷地笑了一声,把它砸进垃圾桶。


打开门,早被尖叫声吸引过来的苗苗正无助地站在门外,神情中满是惊恐。


穗穗的声音温柔又无奈,“小天使,等到有人问我们家里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你要和姐姐一样诚实地回答——妈妈捅了爸爸,爸爸在临死前杀了妈妈。”


-END-

作者|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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