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他带你喝的鸭血粉丝汤，所有前女友都试过

因为母亲，我有了一群死去的女友。

1

正值盛暑，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像一根又细又长的金属线，直往人耳朵里捅。

店堂里空无一人，低矮的天花板上悬着两台老式电扇，正没精打采地转着。靠近门边的墙角里，挂着一台勉强算是新款的电视机，播放着嘈杂的八卦新闻。

整个店堂的空间不大，仅容得下六张供食客使用的木质餐桌，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丝毫不见油腻，可以看出老板对自己的生意有一种近乎于洁癖的坚持。

小艾坐在角落的餐桌前，目光盯着柜台后坐着的中年男人。对方是这家鸭血粉丝店的老板，一双儒雅的凤眼藏在黑框眼镜后面，无论是气质还是名字都与他的身份相去甚远。

他叫许鹤卿，听上去最差也得是个大学教授。

小艾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她成绩优秀，容貌靓丽，学校里那么多追她的男孩子，她一个也没看上······如今，却被困在这一爿小食店里，终日浑浑噩噩，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鹤卿，后者不以为意，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视上。

午间新闻里正在播放一则求助信息，是一个失踪多日的女大学生，主持人放出了她的照片：鹅蛋脸、大大的眼睛、梳一个马尾巴，长得很是娇俏。

小艾觉得大学时代的自己，一定比这个失踪少女更好看。

2

像这样溽热的天气，大家都更乐意吃消暑的食物，像冰棍、冰淇淋之类的甜品，再不济也可以吃凉皮凉面这样的小食，谁愿意吃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呢？可是固执的许鹤卿坚持只卖这一种食物。

悬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一下，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各自要了一份鸭血粉丝汤。

鸭血粉丝汤煮起来很方便，许鹤卿自己在柜台后的小灶上就能做好，不需要额外聘请厨师。

两个年轻人边吃边谈论电视里的失踪案。

“最近女学生失踪的案子太多了，真吓人······”

“是啊，你以后可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走哦，尤其是晚上。”

说到这里，许鹤卿抬头朝那个女孩瞥了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那女孩瘦高个子，长着一副玲珑的小圆脸，皮肤是蜜糖色的，很有几分阳光的味道。

在小艾的印象中，许鹤卿最喜欢的是传统的大眼小嘴、皮肤雪白，那种娇羞的女孩。

那两人继续谈论着。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文学系的系花吗？”

“哦，那个张、张什么爱来着？”

“嗯，是啊，名字记不清了，她也是一年前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唉，真可怜，我记得她有个男朋友，在她失踪之后意志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呢······如果是我失踪，你会为我这么难过吗？”女孩嘟着嘴，笑意盈盈地望着男孩。

“别瞎说！”男孩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两人腻腻歪歪了好一阵才起身结账。

“老板，你们家的鸭血粉丝汤味道真不错，是因为有什么秘方吗？”

“喜欢吃就好，有空常来吃呗。”许鹤卿笑眯眯地招呼。

“你呀，见人家老板长得帅就乱搭讪，秘方那种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男生嗔怪着女朋友，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店门。

两人走得远了，小艾仍然痴痴地看着还在晃动的玻璃门。其实她还是很喜欢有人来光顾的，听着食客们谈天说地、笑闹打骂，熙熙攘攘的市井气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3

夏天的白昼总是特别长，到了晚上六七点钟，还是天光明亮的。

小艾仍旧守在角落的餐桌边，不停打瞌睡。

店堂的后面是一个天井，水泥砌的地面，这几年似乎翻新过，角落里还堆着几袋水泥。靠西的一侧留了两尺宽的土地，上面栽着一排栀子、茉莉之类的白色香花，每逢开花的季节，馥郁的花香绵延四散，掩住了生鸭血的腥味。

店堂和天井之间有一道玻璃门，平时都锁着，小艾曾向门内张望过，那一排肥硕的白色花朵乍一看就像一排靠在墙上的花圈，说不出的惨淡诡怖。

此时，许鹤卿正在天井旁边的小房间里准备鸭血粉丝的酱料。酱料用的是家传的秘方，跟鸭血粉丝一起煮过后，鸭血鲜嫩肥美、粉丝筋道爽口，汤底还有一股浓香，令人食指大动。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只经营这一道菜品，许氏鸭血粉丝还是能在闹市中屹立不倒。

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赶走了小艾的瞌睡虫，她揉揉惺忪的眼睛，发现来人是一个中年大叔，衣着粗俗，身上还有一股家禽的味道。

“许老板！”

许鹤卿从后头的小房间里钻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笑着打招呼：“是王老板啊，有事？”

“也没啥事，今天又宰了一批鸭，下了好几十斤的新鲜鸭血，想问你收不收？”

“最近天气热，没多少人吃鸭血，上次买的那些还没用完呢。”

“不应该吧，上次只拿了几斤鸭血，都这么久了能用不完······你肯定是用了别家的鸭血吧！”

王老板悻悻地推门离开，正与进来的两个食客擦身而过。

又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生长得剑眉朗目，小艾的心神顿时被男孩攫住了，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已经是三个月之前了。

小艾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个男孩叫林展航。

4

面对林展航的时候，小艾的心情总是很复杂。他就像她心头的一枚橄榄，酸酸甜甜的，是初恋的味道。即便这一份初恋来势凶猛，还染上了血腥味。

小艾想把头埋在胳膊弯里，眯着眼睛偷偷看林展航，她从前最喜欢用这种方式看他，在对方发觉之前她就假装望向别处······

林展航在另一边挑了一张餐桌坐下，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坐在对面。小艾注意到那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杏核般的大眼睛、樱桃小嘴儿，长得很漂亮。

“两碗鸭血粉丝汤。”林展航的声音有点低哑。

许鹤卿盯了他一眼，便去小灶头上操作起来。

林展航沉默地挑动筷子，他似乎胃口不好，板着脸一言不发。

他带来的女孩子边吃边拿眼偷偷瞧他，偶尔开口低声说些什么，他便点点头，就像一个被人牵动的木偶。

小艾觉得这幅画面很熟悉，好像在记忆中镌刻过，只是在那副画面中，坐在林展航对面的是自己。

夜色渐深，女孩脸上渐渐露出了烦躁，似乎在催促着林展航，想要一起去看电影。

小艾变得异常困倦，眼皮一张一合地打架。模糊间，她看到林展航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水，递到女孩的面前。

小艾心中警铃大作，想要阻止、想要挣扎、想要大声嘶吼，但是她下一个瞬间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甚至从喉咙中挤出一点声音都做不到······

5

“你好，我叫林展航。”

······

“小艾，做我女朋友吧！”

······

“小艾，我带你去吃鸭血粉丝汤，我继父开了一家店，味道可好了！”

······

不好不好！不要去！

天花板上传来模糊的声响，杂乱的脚步声、被闷住的哭喊声、器皿的摔落声、低低的嘶吼声······

“小艾！快跑啊！”

······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清早起来，空气格外清新。小艾从店里往外看，只见路两边的梧桐叶子绿油油的，有些还挂着晶莹的雨珠，在晨曦中格外剔透可爱。大雨仿佛把一切脏污都冲刷干净了。

整个上午，许鹤卿都忙于翻修天井的地面。店门锁上了，挂上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空气里仿佛飘着一层血腥气，也许是因为又进了一些新鲜的鸭血吧，许鹤卿沉醉于自己制作食物的过程，天井里经常摆着大桶大桶的鸭血。

小艾最近精神状态变得很差，经常感到困倦。她还是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里的餐桌边，偶尔抬头看一眼低垂的天花板，上面是许鹤卿的卧室，以前林展航偶尔也会回来住，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她百无聊赖地晃到店堂后的玻璃门边，刚好看到许鹤卿给花树填上了最后一抷土。

昨夜的雨势应该很大，栀子树的叶子被打落了一地，小艾望过去，那绿幽幽的叶子里，赫然有一小块夺目的鲜红，红得像血一样。

同时许鹤卿也发觉了，便铲了些泥土盖住，最后举起铲子将土拍实。

这次小艾看得很真切，那是红色的面料，有点像裙子的一角。

6

林展航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年，他瘦了很多，脸色青白，眼睛也变得浑浊。

天色有点晚，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许鹤卿在小灶头上为他煮了一碗鸭血粉丝。林展航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污浊的瞳仁里，照着许鹤卿的影子。

许鹤卿端上一碗汤，随后便在对面坐下，支着手肘看着林展航，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展航搅动着汤勺，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嘴唇微微抖动着。看仔细了才发现，他反反复复都在默念一句话：“不要再这样了，快停止吧。”

声音含混在唇齿间，并不能听得真切。

终于，他一把挥掉了桌上的汤碗，恨声大吼：“不要再这样了，快停止吧！”

林展航崩溃了，他像一只刺猬般蜷成一团，双手捧着脑袋埋在膝盖间，缩在墙角，不停地念念有词。

许鹤卿把他安置在了楼上，每天亲自送食物上去。自此以后，小艾一直没有再见到他，每当她靠近楼梯，整个人就会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艾总能听到楼上传来压抑的呜咽声，然后便是絮絮的低语，偶尔还会有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有一次，她顺着墙向前了几步，躲在楼梯的转角处偷听。

卧室里，林展航闷闷的呜咽就像丝线般缠绕在耳畔，许鹤卿在一旁轻声地安慰他。

“展航，不要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相信我，以后会好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

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从房门里砸了出来，正好掉在小艾脚边，她借着窗边漏进的月光，低头一看，只见满地碎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子，大眼睛、小嘴巴，还有雪色的肌肤。

又一年的春天，林展航准备回学校了，他走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睛里又多了一些神采。

再过一年，林展航就该毕业了吧，不知道他穿着学士服是什么模样，她自己呢？如果穿上学士服又会是什么模样？

小艾颓然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情有一些复杂，她想见到他，但更怕见到他。

许鹤卿依旧每天忙碌地做着鸭血粉丝汤，他始终保持浅浅的微笑，偶尔店里有年轻的女孩子进来，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7

日子就这样平缓地滑过，竟有一些平静安宁的意味，但是小艾心里总是在期待着，命运的终章什么时候才能奏响？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这一次，林展航带来的女孩穿了一件绿色的线衫。小艾喜欢绿色，那是春天的颜色，就像树上的嫩芽，代表着希望。

女孩一如既往有着杏核般的大眼睛、娇嫩的小嘴巴，以及一身白得耀眼的皮肤。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她竟然往小艾所在的方向注目了片刻。

小艾不敢置信，以前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当林展航再次递上那瓶水的时候，小艾想要拼命阻止，但是她的喉咙如同被上了锁，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小艾眼看着女孩的纤纤细指捧起那瓶水，仿佛录影带上定格的慢动作一般，逐帧在眼前播放，然而，她并没有往嘴边送，而是推回了林展航的面前。

“太晚了，我该回家了。”她浅浅地微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下一秒，林展航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一跃而起，两步冲到女孩背后，挥拳砸了上去。女孩应声倒下，她挣扎着爬向门边，但是林展航的拳头还是像雨点般落在女孩纤弱的身躯上，绿衣很快染上了斑驳的血污。

此时此刻，林展航已经变成了一只狰狞的怪物，面目扭曲可怖、眼睛红筋满布，他嘴里不断嘶吼着：“让你打我！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许鹤卿冲上去想要箍住他的手臂，却被他扬手推倒在一边。疯子总是有着惊人的蛮力。

原来，一直都是他！小艾可以确定，林展航疯了，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疯子！

“展航！住手！你这样会引来邻居的注意的······她不是你妈妈，你妈早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然而林展航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转身抄起灶头上的尖刀，对着女孩就要刺下去。

8

“小艾！快跑啊！”

小艾记忆尽头的那声呐喊终于穿过层层迷雾与这一声吼叫重叠，那是来自许鹤卿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没入皮肉的利刃终结了一切喧嚣。

林展航跌坐在地，他终于停止了疯狂，四肢保持着奇异的姿势，他仿佛被一只巨手扼住了咽喉，喉管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怪声。

他的怀里，许鹤卿的身躯正不住地痉挛，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唇一开一合，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掰开玻璃门，仓皇地逃离了魔鬼的利爪。

小艾看着眼前仿佛被定格了的诡异画面：林展航像一个站在校门口的孩子，同学们和夕阳相继离开，直到他意识到没有人会来接他时，他才懂得放声大哭。

她看得很真切，她看清了许鹤卿临死前蠕动的嘴唇，读出了那句几不可闻的话：终于结束了。

这家鸭血粉丝店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店堂里的时钟不厌其烦地敲响第十二下，这是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也是新一天的开始。

在餐桌边的墙壁中，小艾闭上了眼睛，她可以安心地做一个长长的梦了，梦里有学校、有课堂、有父母、有学士服、还有冰淇淋······

9

“小艾，醒醒，快醒醒！”

小艾揉着眼睛，面前模糊的脸渐渐清晰。男孩剑眉朗目，一脸宠溺的微笑，正直直地望着她。

“怎么是你？”小艾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抖着嘴唇说道。

“不是我还能是谁？小傻瓜，都下课了，你怎么还睡呢？”

小艾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熟悉的教室里，同学们正陆续地走出教室。

“展航，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你变成了一个疯子，梦到你把我杀了。”

林展航倏然收敛了笑容，冷酷的表情和梦里一模一样：“······被你发现了。”

“你说什么？”小艾瞪大了眼睛。

“哈哈，笨蛋，你惊悚小说看多了吧？快走，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

马路上人群熙攘喧闹，几个小学生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最新款的游戏，两个大妈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桃色八卦······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接收来自这个世界的真实。

原来只是个梦啊，她呼出一口气，轻轻用手掌盖在眼上，透过指缝看那阳光的碎片，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那么可爱。

走了许久，林展航停在一家店门口，“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继父开了一家小食店，味道可好了！”

小艾抬头，只见门口的招牌上赫然写着：许氏鸭血粉丝汤。

－END－

作者｜白葳葳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惊人院】（ID：jingrenyuan），每天一个非正常故事，你爱看的奇闻、热点、悬疑、脑洞都在这里。

喜欢的话不如点右下角的小手支持我们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