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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拖堂的老师,死后被关在了教室里



阮老师的葬礼上,有一张很特殊的照片被裱了起来——

是毕业那天,班长带着高三二班的同学们在黑板上写下:“阮老师,我们因毕业请假永远,望批准。”

而这张照片上,现在还有另一行字:“孩子们,阮老师因去往天堂离职永远,愿再相见时,仍是少年。”


1

【邀请函】


恭喜!当您收到这封邀请函的时候,您正在“第一届惊人杯课堂戏精大赛”的比赛现场。


当下学风不古、师德败坏,在庞大的师生群体中,涌现出了大量杰出的“课堂戏精”。为此,我们特举办了本场比赛,让各路戏精一决胜负。


本场比赛分为“教师分赛场”和“学生分赛场”,旨在评选出师生中演技最佳的“奥斯卡奖”和演技最烂的“金酸梅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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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金酸梅奖”教师档案】

 

睁开眼的前一秒,一股熟悉的玉兰花香钻进了阮风眠的鼻孔。

 

他很确定,这是高三二班的教室。三年前,这个讲台还属于他,在此之前,他一共在这个讲台上站了三十年。

 

阮风眠下意识地朝讲台走去。退休三年了,当年的茶杯和红笔还按照他的习惯摆放着,他走近一看,茶杯下压着一张任务卡,上面写道:

 

“阮老师您好,恭喜您入围‘金酸梅表演奖’,成为‘全国最不会演戏的老师’之一。

 

经过我们的观察,以下“课堂戏精”的评选标准,您毫不符合:

 

①“复读机”——一字不落地朗读课本和ppt的内容。答疑互动?不存在的,照着念就完了。


②“变脸术”——领导检查和平时上课拥有两幅面孔,随时随地切换自如。


③“暗示法”——“教师节应该表示表示”。中秋、春节、国庆、清明等等,是节日就得表示。送礼、塞红包这回事儿,家长要是诚心想送,没节也能编出点辙。

 

为了考验您的综合素质,您需要逃出这间屋子。

 

请您在行走范围内搜索有效线索,推理出全部事件,在此预祝您取得胜利。”

 

阮风眠一头雾水地向四周张望,房间里空无一人,前后门都被上了锁,书本凌乱地散在每个人的课桌上,在昏暗的自然光下,角落里的摄像头荧荧闪着红光。

 

头一阵剧痛,阮风眠试着回忆之前的事情。他隐约记得,校长拍着他的肩膀,破天荒给他点了根烟,下一秒便礼貌地把骨干教师申请表还给他的那一幕。

 

“阮老师啊,你的责任心和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这个评优的机会嘛,我们还是应该留给年轻人,我看小刘老师就不错······不是都说嘛,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你就大度点,下次吧。”

 

阮风眠木讷地接过申请表,扯着嘴角僵硬一笑,这句话在他耳中无比讽刺,新来的小刘老师当然不错,从师范学院毕业不到半年,已经加了两次薪。

 

这都有赖于他的“工作能力”,比如校长手腕上的名表、教导主任抽屉里的极品铁观音、副校长儿子包里的新款ipad等等,靠着这些,他在一众新上岗的老师们里迅速“脱颖而出”,得到了领导们的垂青。

 

可实际上,小刘老师只是礼物的搬运工。他把家长送的好玩意儿再呈给领导,就像古代的地方官儿紧着给皇帝上供似的,反正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东西,转赠给别人当然不肉疼。

 

都说老师这活儿难做,上要承领导旨意,下得顺家长心意,中间还得教书育人。而他阮风眠偏是个榆木疙瘩,倔脾气里还带点清高。他看不惯校领导的官僚主义做派,也干不来迎合家长的买卖。

 

更悲催的是,他所在的学校生源极差,别说重点大学,能考上本科的学生都寥寥无几,老师们也整天死气沉沉,整个学校就像被高考士气遗忘了一般,显得极其佛系。因此在所有人眼里,阮风眠在升旗仪式上大谈教学理想的样子,尴尬得近乎荒诞。

 

在一线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老阮的业绩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但不知道是跟谁较劲,他不分黑天白夜地备课、批改学生作业,也因此忽略了家里,缺席了妻子和儿子很多重要的时刻。

 

退休后,他越发孱弱,由于早些年透支了身体,各种病痛都找上了他。可是今天,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斗志昂扬的三十岁,浑身上下充满力量,冰凉颤抖的手掌也温热了起来。


3

阮风眠摩挲着那张任务卡,环顾整个教室,他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在从前的课堂上,窗外偶尔有阳光扫进来,讲台下一排排的眼镜反光印亮了黑板上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横幅,这里仿佛成了他阮风眠一个人的舞台。

 

老阮双手无奈地撑着讲台,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暗暗嘲笑起从前的倔脾气。

 

等等,教室角落里好像有什么突兀的东西。他迅速扭过头,发现门后原本放置墩布笤帚的角落里多了一个轮胎。

 

阮风眠狐疑地向角落走去,轻轻用手一捏,车胎便陷下一个坑,一股劣质橡胶味儿扑鼻而来。看样子是个漏气了的自行车胎,上面的花纹已经磨得不甚清晰,再加上泥泞的胎身,不难想象那辆自行车的沧桑。

 

老阮注意到,车胎上的气门被打开,这应该是车胎漏气的根本原因。

 

“哪个猴崽子把我的车胎撒气了?”他的脑子里生出一句话,随之显现的,还有一个名字——段星尧。

 

记忆回到三年前,阮风眠担任高三班主任的最后一年。距离高考还剩二百天,晚自习依旧鸡飞狗跳,聊八卦的聊八卦,斗地主的斗地主。

 

老阮面色沉重地夹着一摞卷子走进来,在全班错愕的目光下,走到躺在课桌上的段星尧面前,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小子连死都不怕,还怕好好学习吗?烂泥扶不上墙,你活该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段星尧的脸瞬间红了一片,眼睛瞪得老圆,把手里的烟头死死摁在桌上,冲阮风眠大喊道:“你他妈给老子等着!”随即在全班凝固的空气中夺门而出。

 

想到这里,老阮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回想那个打在少年脸上的巴掌,心像被揪了一下。

 

就在那天上午,阮风眠正在讲一道阅读题,文章题目是《囚徒》。大意是讲为人者生而受困,每个人都是囚徒,总会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久而久之就成了心魔。

 

老阮越讲越投入,以至于忽略了下课铃声和心思早已飞向食堂的同学们。

 

这时,坐在倒数第一排角落里的段星尧突然站了起来,扬起嘴角,痞里痞气地说道:“阮老师,您的执念就是拖堂吧。据说生前拖堂的老师,死后要被困在教室里呢。”

 

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老阮平时脸皮薄,哪经得起被学生这样戏弄,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发怒,于是强行把怒气压了下来。

 

谁知,两个小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秘密。吃完午饭,阮风眠照旧在办公室判作业。他偶然翻到一个字迹潦草的本子,里面夹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霍秋瞳,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难看的字迹和作业本上的如出一辙。老阮一看落款,“段星尧”三个大字赫然纸上。

 

阮风眠怎么也想不到,像段星尧这样浪荡的混混会看上寡言文静的霍秋瞳。

 

在这个学风混乱的乡村中学里,霍秋瞳虽然成绩不错,但依然没什么存在感。在老阮的印象里,她总戴着个圆圆的眼镜,要么对着黑板上的问题发呆,要么在《五三》上写写画画。

 

她无意中对阮风眠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自那以后,老阮便觉得这女孩不一般,内心世界远比同龄人丰富得多。

 

想到这儿,阮风眠心生一计,便拿起红笔在上面“批改”了起来:“用词单调,缺乏创意,文学素养太差,建议多读书。”然后又把纸条塞回段星尧的本子里。

 

结果下午,老阮的车胎就被撒了气。出门的时候,他看见拐角处跑过一个梳着飞机头的瘦高身影,便断定是段星尧干的。

 

阮风眠气愤之余,忽然对段星尧的家庭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了这样混不吝的毛头小子?老阮向班上其他同学打听了他的住处,便决定亲自去拜会一下他的父母。

 

老阮推着自行车走了半个多小时,转过十几个弯弯,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阮才终于找到了段星尧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破旧的院落,杂物堆了满地。院子里坐着一个女人,正一针一线地纳鞋底儿,旁边还堆着几篮子衣服。女人把手边的白布重叠起来,中间抹上浆糊,然后用白线细细地穿过去,远远看去都可见其针脚细密。

 

“请问······您是段星尧的母亲吗?”阮风眠一时语塞。

 

女人抬起头来,惊喜地说道:“啊,我认得您,您是阿星的班主任老师,快请坐!”她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使劲在围裙上蹭着。

 

阮风眠看了一圈儿,索性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和段星尧的母亲攀谈了起来。

 

“其实阿星不是个坏孩子,他很知道心疼我的。”段星尧的母亲会心一笑,随即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来,“前些年他爸跟别的女人跑了,欠了一屁股债,就剩下我们娘儿俩,总有人来欺负我们······阿星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和那些社会人混在一起的。他跟我说,妈,只要我敢豁出命去,那些人就会怕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阮风眠独自想了很久,坐在村口抽了半包烟。他觉得自己误会了段星尧。或许在小恶霸的心里,他也想成为像霍秋瞳一样努力发光的人,才会想要靠近她。

 

最后,阮风眠决定,用一耳光打醒段星尧,哪怕他恨自己一辈子。

 

不出所料,少年血性果然被这一巴掌激发了出来。从那天以后,段星尧就像变了个人,上课聚精会神,下课拿着练习册向霍秋瞳请教问题,每晚挑灯夜读,成绩也从吊车尾逆袭到前一百名。老阮好像看到了一个斗士撕裂了黑暗之后迸发的勃勃生机,迎着狂风抖落风雪屹立在战场之上。

 

这时,老阮头上的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解谜进度已完成1/3,请继续努力。


4

阮风眠确定自己已经成功找到了第一个线索,那么剩下两个线索,应该从何下手呢? 

 

恍惚中,他嗅到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顺着酒味,他走到窗台边,在窗帘后面摸到了一瓶二锅头。

 

阮风眠不爱喝酒,少有的几次酒局后都是酩酊大醉。虽然他自诩风雅之士,但把时刻保持清醒、保持严肃当做人生信条,对酒这种东西兴致缺缺。

 

自从和妻子结婚后,阮风眠就当上了毕业班的班主任,每天早出晚归,节假日都被学校安排的补课占满,留给家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在儿子成长的许多关键时刻里,他好像一直是缺位的。儿子在医院输液时,陪伴他的是妻子;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典礼,站在儿子旁边的也永远是妻子。而他,却在另一个地方以海枯石烂的姿势守望一批又一批学生。

 

说心里话,老阮能理解儿子日渐疏离的原因,也渴望找回从前亲密的父子关系,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脸。而且爷俩一个性格,谁都不愿先迈出那一步,就这样僵持了很多年。

 

三年前,老阮送最后一届学生走上高考考场。那一年,儿子恰好也是高考大军中的一员。

 

这一次,阮风眠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的学生。当他看向儿子冷漠如冰的目光时,鼻子有些发酸,却把嘴边的“对不起,这是爸爸最后一次送考”咽了回去,默默走出了家门。

 

他想,儿子或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出成绩那天,老阮一回家,发现儿子正坐在饭桌旁,桌上摆着一瓶二锅头。

 

儿子闷了一口杯中酒,瞬间辣得眼睛发红,见他回来,便唤他过来坐下。

 

“考得怎么样?”阮风眠不冷不热地问道。

 

“正常发挥。”儿子给他面前的玻璃杯里也倒上了酒,说道,“爸,咱俩好久没聊过天了。”

 

“其实······”老阮一时说不出话。

 

“我没怪您,真的。”儿子笑了,眼角有泪珠闪过,接着说道:“但我想告诉您,爸,您是个普通人。您首先是我的父亲、我妈的丈夫,然后才是一名老师。”

 

阮风眠再绷不住严肃的面具,双眼噙满泪水,说道:“儿子,爸爸对不住你和妈妈,工作太忙,忽略了你们,这次是爸爸最后一次送考了······你,可以原谅爸爸吗······”

 

“爸,我真的没怪您······”

 

酒杯撞在一起,晶莹的液体在空中荡漾了几回合,又沉沉落回杯中,顺着欢声笑语淌入喉中。

 

老阮回过神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广播里又传来一个声音:“解谜进度已完成2/3,请继续努力。”


5

还剩下最后一件物品。 

 

老阮在教室里走了四五圈,也没找到一点头绪。黑板,讲台,窗台,天花板······还有什么地方呢?想着想着,他在一个课桌旁停下了脚步,试探地往桌斗里摸去。

 

四十多个课桌的位斗里,各放着一只千纸鹤,上面用红笔写着:“祝阮老师早日康复”八个字。

 

阮风眠感到手臂一阵酥麻,一股凉意顺着血管流向全身。他的眼前闪过白晃晃的病房,滴滴答答的监控仪,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那种无力感又回到他身上,确切地说,是僵硬感。

 

他的大脑还能思考,也能听到周遭的声音:妻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儿子带着哭腔的询问声,从前教过的学生们送来亲手叠的千纸鹤,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他倾诉心声······这样多的“声音”,在老阮尚能直立行走的时候是万万没有的。

 

他的严肃像是一面刀枪不入的墙,身边人只看到一片难以名状的灰;跟他对话的时候,善意不是被吞噬,就会被反弹回来。

 

是的,一场脑梗把阮风眠变成了植物人。那个以海枯石烂的姿势立在讲台上的倔老头儿,终于躺了下来。

 

这场病刚好在阮风眠临退休的最后一年到来。他不止一次地感到胸口发闷,头晕眼花,却因为紧张的高三课程一拖再拖,这一拖就是一年。

 

终于有一天,他晕倒在讲台上,眼前的四十多张面孔开始变得模糊而扭曲,然后变得一片空白。

 

真与假的界限开始模糊,现实和梦境彼此重叠,他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始终被困在高三二班的教室里。这几十年来来往往的人和事,那些孩子们像电影里一般带着欢笑与吵嚷聚合,又以慌张的样子流窜,每个人都急着奔向未知的险途,只有他始终在原地守望。

 

梦外,年过半百的妻子放下了曾作为律师的理性,变得越来越迷信,家里摆满了神像和符咒,日夜香火萦绕。她坚定地认为,总有一天,这种超自然的力量能唤醒老阮。

 

儿子为此和母亲吵了很多次,她却固执得和丈夫老阮如出一辙,表面上不言不语却始终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老阮在心里兀自苦笑了一声,鼻头酸酸的。躺在床上的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想象到妻子诚惶诚恐地跪在菩萨面前,摇着转经筒为自己祈福的样子,既无奈又心疼。

 

当所有医学技术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许求天问神能成为这个柔弱女人的唯一寄托,借此撑过失去丈夫的人生至暗时刻。

 

教室里的广播再次响起,老阮的思绪被强行拽了回来:解谜进度已达100%,恭喜您,回到真实的人间。

 

老阮被一阵强光吞噬,再次失去了意识······


6

 【“奥斯卡奖”学生档案】

 

霍秋瞳在一张桌子上醒来。她抬眼一望,这不是在大学阶梯教室的会议桌,也不是放着综艺和外卖的宿舍书桌,而是一张课桌,准确地说,是一张高中课桌。

 

桌上刻着“不苦不累,高三无味”的鸡汤语录。这行字被来来回回描摹了很多遍,在这张狭小破旧的课桌上显得非常醒目。

 

一股玉兰的清香随之飘来。恍惚间,霍秋瞳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午睡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追寻花香的根源,这时,一张任务卡从桌兜里掉了出来,上面写道:

 

“霍同学你好,恭喜你入围‘奥斯卡表演奖’的候选人,成为‘全国最会演戏的学生’之一。

 

经过我们的观察,你非常符合“课堂戏精”的评选标准。表现为“最佳听众”——上课假装听讲,挺胸抬头手背后,加以微笑和适时点头的动作,与老师达成一种灵魂层面的辉映与契合。

 

为了考验你的综合素质,你需要独立逃出这间屋子。请你在行走范围内搜索有效线索,推理出全部事件,在此预祝你取得胜利。”

 

“靠,搞什么啊。”霍秋瞳揉揉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不过对于在课上假装听讲的评价,她倒是觉得十分中肯。

 

到了大学,霍秋瞳发现气氛和高中不同,教室里的人变多了,老师也不会去在意每个人的注意力是不是在课堂上。

 

由于高中时过于紧张,她开始放纵自己。渐渐地,她也成为校园里又一个行尸走肉的大学生,在时光的流逝里耗尽青春。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恨自己虚度光阴,在没人的时候一遍遍质问自己:难道辛辛苦苦十几年就是为了在大学里玩手机吗?难道挑灯夜战刷题就是为了在宿舍打王者吗?

 

她尝试过像高中一样认真地听一堂课,把桌面背景换成激励学习的励志语录,可她发现,集中注意力对她而言已经成了很难的一件事,哪怕只是盯着黑板十分钟。

 

她也试过强制自己考证考级、学第二外语、做兼职,可是都败给了三分钟热度和懒惰。手机里的背单词软件安了又卸,卸了又安,最终留在了手机的角落里,除了占据40MB的内存,好像再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偶尔也会梦到高中的人和事,那时候一切都是未知而充满希望的;百日誓师上的豪言壮语,操场上的少年白鸽。那些画面裹挟着向她涌来,似乎近在眼前,又陌生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7

霍秋瞳徘徊在熟悉的教室里,目光最终锁定在讲台上的地球仪上。 

 

她轻轻拨动,落灰的球体绕着轴心匀速旋转起来:海陆交融的欧洲、疆域辽阔的美洲,最终停在霍秋瞳眼前的,是贫瘠的非洲大陆。

 

记忆犹如潮水般涌现。三年前,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姑娘也像她一般,拨弄着地球仪,指着非洲北部的一片土地,一脸正经地对班主任阮老师说道:“战争,对于强国而言,或许只是获得强权的一种方式,但是对于受害国家的百姓而言,就是一场被死亡笼罩的噩梦,铺天盖地的炮火让他们无处可逃,处处笼罩着饥饿和绝望。”

 

她顿了顿,直视阮老师的眼睛说道:“虽然不能阻止战争,但我希望能把真相告诉全世界。”

 

那一刻,她在阮老师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异和欣赏。

 

可是如今,她坐在和平安宁的大学教室里,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刷新着微博热搜榜,那些战火纷飞的新闻,被铺天盖地的八卦挤压得夹缝求生,在娱乐至死的时代浪潮中,霍秋瞳也成了吃瓜群众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时,一枚钥匙从地球仪底部掉了出来,落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解谜进度1/2,请继续努力。”


8

霍秋瞳走过一排排储物柜,望着手里的钥匙,下意识地在自己当年的柜子前停了下来。 

 

18号。她试了两次,却打不开柜门。这时,她瞥到了旁边19号柜子上的涂鸦。

 

霍秋瞳顺利地打开了19号柜子,里面放着一杯冒着凉气的绿豆冰沙,下面压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19号柜子的主人名叫段星尧。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承载了她青春里所有的少女情怀和英雄梦想。

 

段星尧是个痞里痞气的坏小子,他会在霍秋瞳低头做题的时候,抱着篮球突然出现,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红着脸递给她一杯绿豆冰沙,然后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跑出教室。

 

在单调苦闷的高三生活里,同学们呈现出一种焦虑与浮躁并存的轻松假象,只有霍秋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暗暗在课桌上刻下誓言,发誓要考出这个小山村。

 

突然有一天,她发现段星尧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放下了烟酒篮球,不再和那些混混走在一起,每次见到他都是在座位上刷题,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和成熟。

 

直到霍秋瞳在光荣榜上看到段星尧的名字,才隐隐感觉到,这个叛逆的少年,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她闭上眼,脑海里出现那个少年的身影:下了课,他接过霍秋瞳肩上的书包,递给她一杯冰沙,然后扬起嘴角慵懒一笑。

 

霍秋瞳最想留住的瞬间,不过是段星尧出现在教室门口时,静静望着她的那双眉眼。

 

她从柜子里抽出那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首用钢笔临摹的歪歪扭扭的《致橡树》:

 

“我不要做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以树的姿态和你站在一起。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霍秋瞳的视线开始模糊,泪珠滴在粉色的信纸上,绽放出暗红色的花朵。他们曾约定一起考上大学,然后告诉全世界永不分离。

 

可人生的际遇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六月的高考如期而至,仅仅五分之差,足以把二人分隔在1800km的两端。霍秋瞳去了寒冷干燥的北方,而段星尧却搭上了往南的火车。

 

上了大学后,两个人都有了不同的生活。段星尧阳光上进,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停地为两人的未来奋斗。而她霍秋瞳,却在一天天温水煮青蛙的太平日子里消磨了所有斗志,在一次次挂科重修的成绩单里变得麻木。

 

一个一直往前走,一个停在原地;不出所料,终于有一天,两人分开了。彼此隔着千山万水,杳无音信。

 

思绪回到这里,霍秋瞳颓然摊在地上。广播再次响起:“解谜进度已达100%,恭喜,欢迎回到真实的人间。”


9

 【后来的事】

 

阮风眠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雾,白茫茫一片使人目盲。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很多,大部分是阮老师从前的学生,有的十几岁,也有的四十几岁。

 

他们鱼贯而入,又匆匆而出。霍秋瞳一身黑裙,孤身站在人群中间,就像命运的洪流呼啸而过,回忆也随之汹涌而来。她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哀伤和孤独。

 

照片墙上,有一张很特殊的照片被裱了起来。毕业那天,霍秋瞳带着高三二班的同学们在黑板上写下:“阮老师,我们因毕业请假永远,望批准。”

 

而这张照片上还有另一行字:“孩子们,阮老师因去往天堂离职永远,愿再相见时,仍是少年。”

 

毕业那天,病入膏肓的老阮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站了很久。他舍不得这个讲台,也舍不得酸甜苦辣的人间。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好的老师就像悬崖边的树,能托举住失足的孩子。那些世俗意义上成功的老师们,以业绩和升学率取胜;而他一生兢兢业业,立德树人,照样功德无量,什么职称什么骨干教师,能得到学生发自内心的爱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想到能再遇到你。”段星尧慵懒一笑,“还记得那首《致橡树》吗?忘了告诉你,高三那年,我一不小心把本想给你的纸条夹在了作业本里,阮老师看到了,说我文采太差,还让我多读书,我这才抄了首酸诗······”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二人四目相对那一刻,双双脸红了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明年就要去叙利亚当战地记者了,是不是很酷?”霍秋瞳莞尔一笑,又想起了那场过分真实的梦。

 

段星尧沉默了许久,把一杯热奶茶送到霍秋瞳手里。

 

“哎,不是冰沙了吗?”霍秋瞳礼貌地接过奶茶,起身便要离开。

 

“听我的,凉的对身体不好,”段星尧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拉住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我能陪你一起去吗,去哪里都好······”

 

很多年以后,霍秋瞳每每在前线报道的时候,面对前方凶猛的火力和炸起的几十米高的黄土,她总会想起阮老师在毕业典礼上说的那番话:

 

“原本以为要在迷雾中混沌此生,找不到出口,要停在原地看一切成空。可还好,我能看到你明亮的眼睛,掷地有声的步履。风霜披在你的肩上,大雪压不弯你的脊梁,在极端的白茫茫一片的人生跑道上,你不会目盲。

 

愿你一如曾经的少年血性,倔头倔脑,柔情万丈,披风斩棘,挑眉争朝夕。

 

抖落风雪,绝地反击,去迎接一场撕裂黑暗的战斗!


-END-

作者|豌豆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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