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的我，不如一辆价值500元的电动车
“你做好事，就是为了一辆电动车？”
1
再过十天，小萍就要满十五岁了，同时，她也将要开启自己的初三生活。生日跟开学日期是同一天，小萍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此时的小萍皱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打扫着屋子，刚从田里干完农活的妈妈见状拍了一下小萍的背：“让你扫个屋子就耷拉着脸，懒货。”
正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小萍被吓了一跳，听到妈妈的话后想解释两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妈妈，她只是想说这么一句话，并不会在意自己说的是否正确。
果然下一秒妈妈就说道：“我热死了，去把冰箱里的西瓜搬出来切了。”
小萍闻言乖乖放下了手中的笤帚，把西瓜搬出来，随着明晃晃的刀子落下，薄皮的西瓜发出了“喀拉”一声脆响。
“是个好瓜。”妈妈见状高兴地冲着里屋叫道，“东东，快出来吃西瓜。”
小萍十岁的弟弟东东应了一声，然后快速地从里屋跑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游戏机，妈妈见状瞪了小萍一眼：“不是让你看着他别玩游戏的吗？下学期就上五年级了，老玩游戏怎么办？”
“我怎么管得住他。”小萍嘟囔道。妈妈被噎了一下，便把矛头转到了爸爸的身上，“都怪你爸太惯他了，什么都给买，迟早要被惯坏。”
小萍笑了笑，没有接话，皮薄多汁的西瓜在她的手下切出了一个个完美的弧形，妈妈和弟弟早已经愉快地开吃，小萍切完了半个西瓜后，妈妈又交待她：“把剩下的半个放进冰箱，等你爸晚上回来吃。”
小萍点了点头，等弄好一切后，小萍才坐在了妈妈的对面，东东递给她一牙西瓜。
“在这样轻松的吃水果时间说是最适合的。”小萍这样想。
“妈，我开学就上初三了，学校要上晚自习。”小萍开了口。
“嗯？晚自习？挺好的啊，初三是该多学点习，省的你到处疯跑。”
“是挺好的，可是晚自习要一直上到九点半，那时候天早就黑了。”小萍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妈妈的反应。
妈妈皱了下眉：“那这样晚上回家不方便吧。”
“就是说啊。”小萍松了一口气，看来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小萍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能跟雯雯小淼她们一起回来就好了，可是她们都骑电动车，我骑自行车根本没办法追上她们。”
“唔，说的也是。”妈妈点了点头，一副沉思的样子，“要想个办法才行。”
小萍抿了抿嘴，站起身来把吃剩下来的瓜皮收拾到一堆准备喂猪，她觉得自己暗示到这里就足够了，妈妈肯定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她需要一辆电动车。
2
小萍的家离镇上的学校有三公里的路程，这三公里的路程包括一个小村庄，一座小桥和大片大片的田地，田地里种着玉米，大豆等各种农作物，还有大大小小的坟包。
在白天，这三公里的路程小萍骑车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完了，可到了晚上，在黑夜的加持下，这条乡村小路便显得可怕又恐怖，毕竟晚上的时候这条路上没有任何灯光，也几乎没有行人。
这样的一条乡间小路，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可以独自走完。
小萍家是典型的农村家庭，父亲会在农闲时出去盖房子补贴家用，母亲就是家庭主妇，日子虽然平凡普通倒也有滋有味，家里有一儿一女，跟大多数家庭一样对弟弟比较偏爱，但小萍打小就懂事，加上东东也一直很乖巧，所以她也并不在意。
自打那天小萍暗示过母亲后，就一直等着新电动车的消息，可是明天就要开学了，父母还是没有给她买电动车的迹象。
小萍有些着急，吃晚饭的时候忍不住再次暗示妈妈：“妈，我明天就要上晚自习了，你别忘记给我留晚饭。”
妈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小萍继续道：“那我明天晚上怎么回来啊？”
“都给你准备好了，事怎么那么多。”妈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明天不是你生日吗？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小萍闻言松了口气，看来妈妈是准备拿新电动车当她的生日礼物，小萍翘了翘嘴角，开始幻想起她的新电动车，不知道妈妈会给她买什么样的，她很喜欢雯雯的那辆嫩绿色的电动车，又小巧又可爱，雯雯骑着它就像一个小仙女。
不过雯雯那辆电动车属于中高端价位的，妈妈肯定不舍得给她买，小萍这样想，但就算是最便宜的那种也没关系，她只想拥有一辆电动车，可以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快快乐乐地上学放学。
自打两年前上了初中后，村里的小伙伴都换了电动车，只有小萍一人还骑着破破烂烂的单车，她追赶不上小伙伴的脚步，自然也追赶不上小伙伴的话题，在村里的孩子圈中，她因为一辆自行车被隔离在外，变成了边缘人物。
而现在，她终于能摆脱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即将骑着崭新的电动车，跟伙伴们一同飞奔在闪烁着金光的道路上。
小萍的班主任刘老师曾经对她说过：“一个人可能一时不幸，但不可能永远不幸。”
小萍觉得自己的幸运就要跟着即将拥有的新电动车一起来了。
3
新学期的第一个上午，小萍几乎没有听课，满脑子都是电动车的事，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小萍蹬着自行车的速度甚至快要赶上了雯雯她们。
雯雯看着小萍急切的身影打趣道：“小萍是不是急着上厕所啊？”
周围的几个女孩子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然后一溜烟儿地远去了，小萍撇了撇嘴，想着等她有了电动车，可就轮不到她们嘴贫了。
然而等小萍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却是空空荡荡的，小萍心头一紧，把屋里院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看了个遍，也没看到新电动车的影子。
厨房里有妈妈炒菜的声音，小萍走进厨房，妈妈看见她立马笑了起来：“哎呀，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小萍扯了扯嘴角：“妈，电动车呢？”
“电动车？电动车不是在院子里吗？”妈妈指的是小萍家原本就有的一辆电动车，那辆电动车被妈妈用于每天接送东东上学放学。
“是给我的电动车。”小萍强调了一声，“你不是说都给我准备好了吗？”
“哦——”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等会儿你爸回来你就知道了。”
妈妈话音刚落，爸爸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小萍连忙跑过去，然而爸爸也没有带着电动车，而是拿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对小萍说道：“看，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把这个绑在自行车上就不怕黑了。”
小萍看着爸爸手里那个小小的手电筒，愣了许久没说出话。
“……我说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小萍哽咽道，“爸，我骑自行车没办法跟雯雯她们一起回来，大晚上的你们让我自己一个人怎么走？”
“那你就让雯雯带着你啊，你不是跟她关系好？”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谁告诉你我跟她关系好了？就算是关系好，人家有义务带着我上下学一年吗？她又不是我妈！”小萍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怎么那么不懂事！”妈妈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咬牙道，“你上高中就要住校了，家里本来也有一辆电动车，难道就为了你初三用一年就要买一辆新电动车？你爸赚钱多辛苦，大热的天儿还出去干活，挣那几个辛苦钱，就为了你的虚荣心爱面子白白扔了血汗钱？你真是个自私白眼狼！一点也不知道体谅父母！”
“我不是爱面子，我是真的需要！！”小萍抓着爸爸的衣袖乞求道，“我是真的需要，求你们了，我不想一个人走夜路！”
“小萍，你听我说，这个手电筒很亮的，而且不管是白天走还是夜里走，不都是那条路？有什么好怕的？”爸爸拉下了小萍的手，“我等下就把手电筒绑在你自行车的车头上，保准比电动车的车灯还亮。”
“不，我要电动车。”小萍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盯着爸爸的眼睛再次重申了一遍，“我要电动车。”
“做梦要去吧。”妈妈的嘲讽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4
雯雯走的时候看了眼小萍，小萍扯了扯嘴角：“没事，你跟她们先走吧。”
“你自己一个人不害怕吗？”雯雯问道，小萍低着头没有说话。其他人笑着叫道：“雯雯，走啦。”
雯雯便跟她们一起离开了。
小萍去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车头上被爸爸绑得歪七扭八的手电筒早被小萍拆了下来，她不知道那个东西被同学们看见会受到怎样的嘲笑。
走完那个村庄后，还有两公里的路程，今天晚上有星星，有月亮，在寂静的黑夜里，小萍自行车的“吱扭”声愈发明显，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苟延残喘，小萍这样想。
小萍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道路旁的摇晃的玉米杆子和大豆，还有若隐若现的坟包。
在这个初秋的夜晚，在一条寂静的乡间小路上，一个孤零零的女孩用自己全部的勇气去抵御黑暗、孤独和未知带给她的恐惧。
虽然小萍一直在暗示自己不害怕，但她的身体还是本能地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眼看着就要经过小桥，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小萍听到脚下的自行车忽然“喀啦”一声，然后再怎么蹬踏板车子都不动了。
车链子断了。
小萍看着剩下的一公里路程，认命地下来推着车子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着：“没关系，只要我不怕死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不就是死吗，死了也挺好的。”
“死了也挺好的。”这样想着，小萍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从那条曾经淹死过人的小河上走也不怕了，从埋葬着夭折的孩子的坟头前走也不怕了，这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不对，被狗咬死比死更可怕！
看到道路左侧站着一条黑狗时，小萍整个人都懵住了，她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那条狗。那应该是一条流浪狗，农村里流浪狗很多，前几天村里还有人说谁谁家的狗疯了跑了出去。
这会是那条疯狗吗？小萍绝望地想，不管是不是疯狗，她都没办法抵抗，她会被狗一点点撕碎，尸体七零八落的被吞入狗肚子。
那条狗没有动也没有叫，一人一狗在寂静的黑夜中不知对峙了多久，狗先迈开了步子朝着小萍的方向跑来。
小萍摒住了呼吸，大脑空白一片。
狗快速跑过了小萍的身边，细碎的声音在她身后慢慢远去，小萍停了许久，才终于舒出了一口气，若不是扶着自行车，她恐怕早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5
“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妈妈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小萍苍白似鬼一样的脸色。
“我想要电动车。”小萍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妈妈冷笑了一声：“你想要你自己买去，我没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碰上你这个白眼狼。”
说完，她便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小萍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只想回到床上，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早上，小萍起了个大早，从卧室的窗户看出去，爸爸正在小院子里把手电筒用透明胶带一圈又一圈地缠到了自行车上。父女俩眼神交汇的时候，爸爸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她随后把自行车推到镇上去修理，镇上有很多修理店，其中一个修理店的店主是个头发终日油腻腻的老光棍，老光棍看到女人就像狗看到肉包子一样，很少有人去他那里修车子，但小萍每次都去老光棍那里，因为老光棍修车最便宜。
车链子断了需要换条新的，这需要不少时间，小萍站在修理店里，感觉老光棍隐晦的目光不断地在她身上打量，这让小萍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老光棍的修理店里，也会出售一些二手车，小萍看着摆放在角落靠着墙的几辆破旧电动车问道：“这些都还能骑吗？”
“能，”老光棍露出了一嘴黄牙，“要不你骑着试试？”
小萍没有说话，老光棍再次说道：“试试吧，钥匙就在车斗里。”
小萍摇了摇头，犹豫了会儿问道：“多少钱一辆？”
老光棍再次咧了咧嘴：“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小萍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班主任刘老师在班上说的贫困补助似乎也是这个数字，五百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小萍兴奋得全身发热，开始计算自己得到贫困补助的概率有多大，班主任说班里共有五个名额，除了众所周知的两个家庭困难的同学外，还有三个名额待定。
小萍是班里的尖子生，刘老师经常夸奖她，也一直都知道她的情况，如果她写了贫困申请的话，拿到名额的概率很大。
想到这里，小萍忍不住咧了咧嘴，刘老师说得没错，人不可能永远都是不幸的，她一定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电动车。
6
小萍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张作文纸的申请，趁着下课时间交给了刘老师，接下来，只要等待着刘老师的通知就好了。
晚自习过后，小萍依然是一个人回家，这次没有遇见野狗，虽然一路上走得还是心惊胆战，但比昨天差点丢了半条命好的多。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不会害怕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了。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小萍一直知道这点。
走过那段长长的黑暗的道路，最先迎接小萍的是村口的鲁二爷家的灯光。
鲁二爷今年八十多岁了，老婆死得早，儿女都不孝不管他，就把他一人扔在村口的小屋里自生自灭，自打开年过后，鲁二爷越来越少出现在村里，人们都说他快活不成了，但他的子女们仍没有一个愿意去看望他。
小萍觉得鲁二爷很可怜，但也仅是觉得而已，妈妈经常说鲁二爷臭得像具尸体，早点去死对他才是解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世上苦苦挣扎受罪。
小萍觉得妈妈这番话虽然不可否认的有些道理，但未免有些太过冷漠了。
之前的小萍或许对鲁二爷的生死并不在意，但如今，她只希望鲁二爷能多活一段时间，起码再活一年，这样她回家路上的黑暗和恐惧会少一点。
“保佑您身体健康。”小萍经过鲁二爷家门口时在心里这样念叨，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
然而刚念叨完，小萍就听到那间破败的小屋里发出了一声响动，似乎是瓷器落地的声音，随后又发出了重物落地的声响，小萍下意识地停下了自行车。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小萍还是拍了拍门，并决定如果没人应答的话她就立即跑回家。
好在屋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应了一句：“谁啊？”
看来里面的人并没有死。
“我是小萍，二爷爷，我刚在外面听到动静，你没事儿吧？”
里面静默了会儿，苍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小萍啊，进来吧，门没锁。”
小萍便推开了门，看到鲁二爷倚着床腿坐在地上，旁边还有白瓷碗的碎片，屋里苍老腐败的气息冲的小萍几欲干呕。她硬着头皮走到鲁二爷身边：“我扶你到床上去吧。”
“好孩子，谢谢你。”鲁二爷咧嘴道，“人老了不中用，喝个水都能从床上掉下来。”
鲁二爷很轻，感觉还没有小萍平日里浇菜拎的水桶重，小萍把鲁二爷扶到床上后，又把地上的碎瓷片处理干净，从桌子下面找出了一个碗，想重新帮鲁二爷倒碗水喝。
然而暖壶里却空空荡荡的，鲁二爷见状指了指屋子角落一个红色的水桶道：“去那个桶里给我舀点水就行了。”
小萍依言走到水桶旁，发现水桶里几乎也没水了，小萍把水桶倾斜了一下，才堪堪舀出了半碗水，然而即便是这半碗水，里面却漂浮了许多黑色的颗粒和像水藻一样的东西。
鲁二爷伸着手，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接过这碗水，小萍有些犹豫：“这水有点脏，二爷爷，你家里没水龙头吗？”
“没关系，给我吧。”鲁二爷看着小萍道，“这屋里没装水龙头，就屋后面有口井，好孩子，我喝这个就行了，天都黑了，你快点回家吧。”
小萍把碗递给鲁二爷，看着他一饮而尽后，便匆忙离开了鲁二爷家，刚出了鲁二爷家，小萍就抑制不住的一直干呕，但呕了许久什么也没呕出来。
7
贫困申请交上去的第二天，小萍的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刘老师告诉她贫困生名额有她，一会儿又想起鲁二爷昨晚喝水的场景。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放学，小萍去了趟鲁二爷家，帮他把水桶清洗了一遍，又给他打了一桶干净的水，把屋里简单地清扫了一遍后，小萍问鲁二爷中午吃什么，鲁二爷躺在床上笑笑说他现在好几天才吃一次饭：“饿得不行了才找点吃的。”
小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去了鲁二爷的屋子后面，她刚才打水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人种了南瓜，小萍摘了南瓜后发现鲁二爷家里什么调料都没有，只好用清水给他煮熟了吃。
小萍离开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墙角边的一辆电动车，昨天天太黑没发现它，但今天一进门时，她便看见了那辆灰色的两轮电动车，小萍记得鲁二爷半年前还会骑着它去镇上赶集。
“不知道还能不能骑。”小萍这样想，同时内心深处更隐秘的一个想法也跟着冒了出来，这个想法让小萍感到十分羞愧，以至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鲁二爷家。
刘老师找到小萍，告诉她她的贫困申请没有通过。
“我们班有许多家庭贫困的孩子。”刘老师看着小萍道，“你的家庭状况老师也知道，你的条件不太符合。”
小萍不知道班里还有哪些家庭贫困的孩子，她只知道自己的希望再次破灭了，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问道：“能告诉我名额里都有谁吗？”
“这是别人的隐私。”刘老师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你回去吧，等好好学习上了大学，想要多少钱都可以自己挣。”
小萍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不知道刘老师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自己蠢透了。
有一个名额小萍是知道的，他叫邹强强，是刘老师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他是个蠢货，老早就宣扬着自己即将要有五百块钱，可以请班里的男生去上网，他还有一辆深蓝色的电动车。
人不可能一直都不幸，刘老师这样对小萍说过，但刘老师是个虚伪的骗子。
8
鲁二爷说，那辆车是好的，小萍可以把它骑走。
“我活不多长时间了。”鲁二爷这样说，“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你骑走吧。”
小萍没有说话，她从没跟鲁二爷说过想要这辆电动车，但她抑制不住的目光或许出卖了她。
鲁二爷再次重申了一遍：“骑走吧，就当二爷爷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了，你不要，二爷爷就算死了也不安心。”
小萍便把那辆电动车骑回了家，即便她早已不害怕那条黑暗的道路。
妈妈的眼里充满了鄙夷，这段时间小萍每天都去鲁二爷家她是知道的。
“我说你天天干什么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妈妈这样说。
小萍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拿着抹布清理着车子，直到铝制的车身散发出莹润的光，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小萍追赶上了雯雯她们的步伐，即便她们看到小萍的电动车时露出跟妈妈一样的表情，但小萍还是很快乐。
她跟在女孩子们的后面，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笑，偶尔接上一两句话，有时候有人回应，有时候没人回应，无论有没有人回应，她都会开心地笑。
到鲁二爷家的时候她会停下来，去看鲁二爷要不要喝水，或者给他弄点吃的。
小萍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初三的一年并不漫长，等她去了县里上高中，就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直到有天晚上小萍推开鲁二爷家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萍终究还是看到了鲁二爷的尸体，僵直在床上，眼睛大睁着，半张着嘴的尸体。
小萍颤颤巍巍地想合上鲁二爷的眼睛，但抚了三次都没成功，只得放弃了。
鲁二爷的子女们三天后才回来，这三天鲁二爷一直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小萍依旧骑着鲁二爷的电动车，每天跟在小伙伴们后面回家，再没在鲁二爷的家门口停留过。
第四天的时候，小萍回家时发现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站在院子里斜眼看着她，对站在一旁的妈妈道：“这就是小萍啊，看上去挺机灵。”
“机灵什么啊，鬼丫头就鬼点子多。”妈妈赔着笑脸，然后对小萍道，“还不快把车还给你大姑。”
“这是我的车，二爷爷说了给我的。”小萍心头警铃大作，紧紧地抓着车子。
“这孩子，你说是就是了？你让你二爷爷再说一遍，我亲耳听到才算。”女人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妈妈继续道，“嫂子，你这丫头不得了啊，老头子的东西都能骗，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妈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冲上前咬牙把小萍从车上扯了下来：“眼皮子浅的贱货，一点脸都不要了，丢人！”
小萍被扯的摔在地上，车子也倒在一旁，妈妈又狠狠踢了她两脚，女人走过来扶起地上的车，假惺惺地道：“嫂子，差不多得了，你们乡下人就知道打孩子，打狠了以后可不孝顺你。”
说毕，便推着车子离开了。
小萍在地上趴了许久，妈妈踹她的那两脚让她感觉自己的什么内脏给踹破了，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疼得要命，尤其是心口那块儿，疼到简直无法呼吸，她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直到弟弟东东走过来扶起她。
9
小萍是个婊子，骗老头子的东西还不悔悟，村里人都这么说，雯雯也这样说，就连刘老师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在这样说。
最后，就连小萍自己也这样说。
晚自习放学后，她没有走那条小路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走进那条黑暗的小路里，除了那里之外，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我是个婊子。”小萍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许久，最后走进了老光棍的修理店，在墙角的一堆电动车中，看到了熟悉的那辆。
小萍指着那辆电动车道：“这卖多少钱。”
“五百块钱。”老光棍照例露出了一嘴黄牙。
小萍不说话了，只是站在电动车面前一动不动，老光棍走到她身后：“小姑娘，你很想要这辆车？”
小萍点了点头：“因为这是我的车子。”
“那你陪我到后面玩个游戏，这车子就送给你怎么样？”老光棍压低声音凑在小萍耳边说道。
小萍抿着嘴，盯着面前那辆灰色的电动车许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光棍伸出胳膊，用油腻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在她转过身，将要任由她把自己带走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姐姐？”
她转过身，迎面而来的是家里那辆旧电动车的光芒，在黑暗中有些耀眼。
爸爸向她走过来，神情和动作都带着愤怒，她微微闭上眼睛，才发现那愤怒并不是冲着她而来的。老光棍不知何时已经扭头跑了，爸爸沉默地把她带到电动车后座上，让她抱着东东，三人驶上了回家的路。
东东怀里抱着那个手电筒，他轻轻哼着什么歌，父女两人则尴尬地保持着沉默。
“对不起。”爸爸没有回头，只是用很轻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而小萍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爸爸稍微偏过头，只说了一句：“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你是个好孩子。”
小萍呆呆地看着东东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刺破夜幕，照亮了道路旁的土地。小萍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在光线上抓了一下，理所当然地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到手里一沉，东东把明晃晃的手电塞进了她手里，然后扬起脸，灿烂地笑着说：
“姐姐你看，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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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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