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我死于一场大型薅羊毛活动

他薅走了最后一根羊毛。

1

庞浩睁开眼睛，闹钟不合时宜地在枕边震动着，发出尖锐的吵闹声。

他睡眼朦胧地拿起手机，群里刷屏式滚动的消息瞬间让他变得清醒起来。

“旗舰店漏洞，三券叠加，20包抽纸6.9，有需求的复制链接拍。”

“日本原装进口面膜，169可下单10盒，群内自行拼单。”

“6斤红心火龙果······”

条条框框的消息刷过去，庞浩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着，突然想起昨天室友说过，这个月轮到他买纸了，便连忙下单购买了链接中的抽纸。

购买成功后，手机屏幕一如既往地黑下来，屏幕中倒映出他因熬夜而格外憔悴的脸，瞳孔中的疲倦之色，隔着两层倒影依旧清晰可见。

庞浩没功夫管这种小事，他满心都在想着，群主到底什么时候会发手机的大额优惠券呢？这个动不动就死机黑屏的旧二手机，他很早就想换掉了。

这是他加入薅羊毛群的第三个月。

刚来到这座城市时，庞浩心中回荡的除去激动，就唯有好奇和期盼。他的家乡在西南一座很小的村庄，小到需要辗转两个小时，才能抵达最近的火车站。村中寥寥百口人，几十年也只供养出他这一个大学生。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感觉压力沉甸甸地禁锢着他的灵魂，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辛苦务农的父母让庞浩的要求和抱怨无法开口，然而，800块一个月的生活费，在这座一碗面都要20元的城市，实在是难以存活。

他开始有意识地去寻找一些兼职。

起初是大学生们最常做的家教。他接了一个初中生的物理和数学课程，紧张地准备三天后，开口第一句话，就被浓重的西南口音打回原形：“老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学生家长轻蔑的目光让庞浩如坐针毡，为了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庞浩强忍着羞赧，主动提出了辞职。随后他又找到一份餐厅兼职，却因为繁重的课业被迫终止。

庞浩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艰难，这副重担过早地压在19岁少年稚嫩的肩头，迫使他不得不寻找更多出路。身边的同学大多过得很好，住在四号床的李响更是妥妥的富二代，一双AJ顶得上庞浩两个月生活费。

而当李响用源源不断的礼物，顺利将庞浩暗自倾心的女神周天琪追到手后，那种混合着嫉妒和羡慕的复杂心情，更是抵达了巅峰。

一个月后，李响搬了出去。那天晚上，庞浩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机缘巧合下打开某网站，点进了一个视频。

“用一块钱买到两盒的自热火锅，能吃吗？”

2

视频是特地做过后期处理的，变调加速后的声音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可视频的内容，却偏偏对庞浩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没有露脸的男人拆箱、倒水、试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1块钱两盒的自热火锅，和好几十块一盒的没有任何区别！

视频结束后，庞浩理所当然地和其他几百人一起，加入了视频博主“长读君”的优惠群。

在这个群里，长读君每时每刻都在刷屏似地发送着优惠券，从食品到用品，从彩妆到鞋服，应有尽有，很多商品的价格都低廉到令人不敢置信。

一块钱的洗衣液，五块钱的卫生纸······甚至有一次，长读君还发送了一份“怎样用100元下单10箱可乐”的攻略，庞浩眼疾手快地跟着一顿操作，成功后，他竟真的收到了商品，并将其顺利转卖给学校超市，小赚了一笔。

对于这种优惠抢购行为，长读君自己有着独特的定义。

“薅羊毛嘛，肯定是羊自己长毛了，才能被我们看到。”最新一期的视频里，长读君用加速变调的声音解释道，“很多东西成本价就只有这么点，可想而知商家有多么暴利。大家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他们吃了那么多肉，我们喝点汤还不行吗？”

长读君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刻意粉饰过的诱惑，瞬间激起了庞浩心底那点不可明说的阴暗情绪。他想起李响，想起被口红和香水撩走的周天琪——女神尚且为物质折腰，而他因为生活拮据，想要尽可能多省点钱，又有什么错呢？

有时候，庞浩也会佩服长读君。他所在的群名叫“长读君薅羊毛大军11军团”，也就是说，这样同规模的群，长读君那里至少还有10个。

从他们省下的这一部分钱里，长读君能赚多少呢？庞浩偶尔也会好奇这个问题，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

抽纸送到那天，庞浩去学校代收点拿快递，正好看到一个娇小的双马尾女孩站在架子前，对着最顶层的大箱子面露难色。他伸手帮女孩取下了快递，并在对方诚恳的致谢中得知了她的姓名：宋依云，生物学院大一新生。

之后的相熟和相处就越发顺理成章，宋依云的家境也不算富裕，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学校的湖边和食堂。从宋依云身上，庞浩难得地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质朴，令他无比安心的同时，又让他忍不住产生期待。

这天下午，庞浩通过长读君在群里分享的链接，下单了一只口红。他还特意研究了网络上的评价和反馈，挑了一只非常温柔的豆沙色。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宋依云是否会喜欢，但他想让她在一众化妆品堆满桌的富裕女孩中，不要显得那么朴素和卑微。

而果然如他所料，收到口红的宋依云表现得极为开心，虽然庞浩并不能确定，这份开心究竟是来自礼物本身，还是因为这是他送的。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宋依云紧紧握着那只口红，抬起小鹿般湿漉漉的圆眼睛望着他，笑容清浅：“接下来的表白，是你说还是我说？”

3

有女朋友这件事给庞浩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改变。虽然宋依云强调过，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送什么礼物，只要开心就可以了。但有过不少恋爱经验的舍友告诉庞浩：“女孩子说这种话往往都是客套，要是当真你就死定了。”

于是，庞浩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长读君的薅羊毛群上，以求买到更多物美价廉的礼物，送给宋依云。

这天晚上，庞浩刚买完一盒散粉，长读君忽然在群里发出了一条消息。

“紧急！商家巨大漏洞，在线的速来拍付！”

原来，是一家鞋店在商品上架时，错误地填写了优惠券价格，使得买家可以以108元的价格拍下六双牛皮鞋。

庞浩的心脏狂跳，忙不迭地打开淘宝，跟着长读君拍下了皮鞋的链接。

五分钟后，销量猛增了上千的商品飞快下架了。

庞浩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拍这么多皮鞋其实并没有用。还没等他想出解决的对策，长读君就在群里又一次说话了：“大家不要慌。这鞋原价是600多一双，我们这个价格拍，商家肯定是不会发货的，发货的话他就亏死了。”

“现在商品已经下架了，大家别怕，确认自己的订单价格没错后，跟着我走投诉流程。咱们投诉他违规，能拿到10倍的红包。”

庞浩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不安和迟疑的情绪。他知道之前那些不过就是小打小闹，所谓的优惠不过也就是商家薄利多销的手段。但这一次，显然不是。

十分钟后，长读君把投诉流程发到了群里。庞浩照着操作了一番，很快店家就找上了门。与庞浩想象中的破口大骂不同，他们是来道歉的。他们先是承认了商品价格是自己一时失误，接着又发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叙述创业开店的不易。

店主是一对兄妹，母亲得了尿毒症，为了给母亲筹款治病，兄妹俩努力地开了这样一家店，努力经营了两年，终于有了点起色，却突遭这样一场横祸。

长读君带领上千人这一番操作，直接让他们当初开店时缴纳的数十万保证金赔得血本无归，甚至无力再支付母亲下周的医药费。

“如果您愿意申请退款，我免费赠送一张五折券您看行吗？下次不管您买什么，都打五折。”

店主的道歉信字字泣血，庞浩看得一阵心软，正要答应退款，群里长读君的消息却又一次弹了出来。

“商家那些装可怜的话大家无视就好了。他故意把东西搞错，然后让咱们去买，销量和排行上去了，能赚到的钱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居然还在这儿替他考虑？”长读君的语气里满是嘲讽，“这些资本主义家，现实里开着法拉利，却在网上跟我们装可怜，不用理会，让他们自己作去吧！”

这话像一柄重锤击在心头，敲碎了庞浩在道德边缘徘徊犹豫的良心，他最后看了一眼店主发来的道歉信，然后毫不犹豫地关掉了对话框。

第二天早上，投诉的赔付款顺利到账。庞浩鬼使神差地打开淘宝，搜索那家鞋店的名字，跳出来的店铺首页只挂着四个大字“本店倒闭”，而店铺中原有的几十种商品，已经尽数清空了。

4

那是庞浩第一次意识到，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贫穷和富裕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而这种阻隔，脆弱到经不起任何风雨的磋磨。

随后一段时间，他又跟着长读君先后搞垮了几家因为疏忽大意而算错价格的店铺，成功拿到了两千多的补偿红包，给自己换了个新手机。

“你小子，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

同寝的舍友路过他桌旁，对新手机投来艳羡的目光。庞浩摆弄着手机，笑了一下：“赚了点小钱。”

“做生意啊？”舍友略感好奇。

“······差不多吧。”

他赚钱的途经终究不算正大光明，想到这里，庞浩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把问题揭了过去。

下午下课后，宋依云叫他出门吃饭，想到自己最近宽裕了不少，庞浩便舍弃食堂，将晚饭的地点定在了校门口一家火锅店。

红汤在铜锅中肆意翻滚，麻辣味伴随着热腾腾的白雾四散开来。庞浩夹起一块毛肚，看着它在汤锅沸腾处沉浮几下，然后夹起来放进了宋依云碗中。

“感觉你最近好像宽裕了不少？”宋依云吞下毛肚，好奇地问，“换了新手机，还请我吃火锅······怎么了，找到新兼职了吗？”

庞浩至今没有把自己薅羊毛的事情告诉宋依云，他对她的说辞一直都是勤工俭学，或许每个男人都是这样，不愿意把阴暗的、不够光明磊落的部分，展现分毫给心爱的人。

想到这里，庞浩微微一愣。

在此之前，他反复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跟着长读君这么做，只是在薅资本主义的羊毛，他没有错；可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心底深处，他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这件事的正确性，甚至下意识认为这难以启齿。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宋依云又挑起了一个新话题：“对了，你知道现在网上很火的，有群人叫羊毛党吗？专门逮着商家漏洞薅羊毛，捡便宜东西······”

庞浩怔了怔，万万没想到宋依云竟然知道这个。他以为女友也对这感兴趣，正准备拉她进群，却听宋依云说：“阿若就在做这个。”

“······你舍友？”

“对，就是她。”说到这里，宋依云皱了皱眉，“她拉了个群，天天在里面发优惠券，赚了不少，还把我邀请进去了。我一开始也没多想，就觉得买点便宜的生活用品挺好的，结果昨天晚上，有个代购上架美容仪，把380的价格标成了38，她马上带着人去把50台拍完了，让人家亏了快两万。”

“我跟她说这么做不厚道，结果她把我踢出群，还反过来骂我，说店主赚那么多，亏点怎么了？还说我瞎操心，活该穷一辈子。”

宋依云灌下一口冰可乐，直直盯着庞浩的眼睛：“可我不觉得我这么想错了。人这一辈子有数不清的发财机会，可踩着别人的一点错误就把人往死里搞，是最卑劣的一种。我现在是没钱，可我更不希望自己去做那种人穷心更穷的人。”

这话像一道惊雷从庞浩耳中劈过，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宋依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接下来的半顿火锅，庞浩吃得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后，也对舍友调侃式的询问随口敷衍过去。

这天晚上，长读君又在群里分享了一个巨大的店铺漏洞：一家新开不久的水果店误将30元5000g的橙子标成了5000斤，群里的人蜂拥而至，庞浩也下意识跟着拍了一份。

等回过神来时，他在群里一众“哈哈我拍了好几吨”的炫耀声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耻辱和羞愧。

这次的店主没有说任何一句哀求的话，但他已经能想象到，网线另一头的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对方的沉默像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他脸上，疼痛难忍之下，庞浩半夜爬起来给店主留言，说自己拍错了已经退款，却始终没有回复。

他心神不宁地回到被窝里，却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浓重的乡音。

“庞浩，快回来，你爸你妈遭人骗了几十万，进医院了！”

5

直到站在家乡医院的病床前，庞浩依旧是恍惚的。像有人寒冬腊月在他心上扯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带着冰碴呼呼往里灌，扎得他鲜血淋漓，半天缓不过神来。

村里人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却又仿佛远在天边：“你爸妈今年刚找村里包了一片橙子林，说是你在外头上学，想让你过宽裕些。今年收果子的人不来了，他们找人开了个网上店铺，几十年存的钱都搭进去了。果子熟了，他们去弄那个链接，一下没算过来，10斤写成了5000斤，全给赔进去了······”

“你爸气得血压高，你妈喝了农药——还好发现得快，救回来了。你是大学生，办法多，你看看这个钱，还追得回来吗？”

追得回来吗？庞浩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那些店主字字泣血地哀求自己退款时，他是怎么说的？

“是你自己标错了价格，又不是我坑你的，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每一次行为负责。”

“大爷，我也想帮您，可是我也很穷，指着您的赔偿款吃饭呢······”

他忽然想起了宋依云说过的话，到底是贫穷蚕食了他的良心，还是在他心底，原本道德底线就根本一文不值呢？

庞浩懊悔万分，恨不得回到过去，给那个被“薅羊毛”蒙蔽了双眼的自己两耳光，可眼前的问题终归要解决。他去病房里问父亲要来了账号密码，等待登录的过程里，病床上的父亲将疲惫的眼神转向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庞浩，你是不是也买了？”

庞浩浑身一颤，手里的手机没拿稳险些掉在地上。他转过头，不敢面对父亲失望的目光，只郑重其事地说：“爸，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他摸索着在店铺的首页挂了一封道歉信，提出一人赔偿10元的解决方案，并直言父母因为此事已经住院。紧接着，他从几千份订单里一个一个地找到购买者的联系方式，去逐一说明情况。但很可惜的是，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同意申请退款，大多数人都如同曾经的他一般，在长读君的带领下，死咬着平台规定和承担责任不松口。而根据电商平台规定，他甚至无法通过法律途径维权。

夜深人静，几颗稀疏的星星点在夜幕中，像是那一少部分还未完全泯灭的人性之光。庞浩紧咬牙关，从如海洋般浩瀚的聊天记录中一一截取长读君说过的话，这过程里他几次看到自己曾经的应和，便更觉悔恨万分。

天蒙蒙亮时，庞浩终于将截图收集完毕，附上事情的完整详细经过，用私信发给了几十家媒体平台。

6

“我是长读君，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没有在发现错误的第一时间提醒对方，反而利用这些漏洞谋取利益，并且发表了一系列不当言论，我愿意承担这些责任。在此，我利用我微薄的影响力，呼吁所有拍付5000斤橙子的羊毛党申请正常退款，你们的损失将由我个人承担。另外，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重开一家网店需要10万元的保证金，这个钱我也愿意给。”

事件曝光出去之后，引发的热度连庞浩本人都没有预料到。甚至因为闹上热搜，长读君不得不站出来，亲自道歉。

然而，就在庞浩以为他真的会赔偿损失时，长读君却在羊毛群里飞快地发布了一条消息：“公关说辞大家听听就好，这钱我肯定是不会赔的。你们要退款就去退吧，我看那店保证金都被扣完了，估计也确实拿不出钱了。羊毛没薅到还惹了一身骚，真冤。”

他语气里毫无后悔之意。庞浩愣了愣，随即一阵怒意攀上心头。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让对方留下更多的破绽，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在群里打字：“就是，赔10万，亏他们想得出来。自己的错误，能怪别人吗？”

不料这话居然引来了一连串的应和，连长读君本人也表示赞同。他说：“我一双AJ也才1600，张口就要10万，真是一对老泼皮。”

与愤怒一并涌上来的，是某种近乎直觉般的推测。庞浩忽然觉得长读君说话的口吻像极了一个人，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头疼地闭上了眼睛，无数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他的脑海，电光石火间，庞浩蓦然睁开眼睛，点开了长读君的个人资料。

陌生的网名，陌生的头像，然而却有一个格外熟悉的所属地——潞城。这地方并不出名，庞浩听说过它，还是因为一个人。

早已搬出宿舍的李响很早以前说过，自己的祖籍，就在潞城。

李响几个月前，刚买过一双价值1600的AJ限量款。

军训时李响说起严格的教官，满是嘲讽的语气，用词就是熟悉无比的“老泼皮”。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用了小号，在这个彼此都带着面具的群里共处了这么久，却终归谁也没认出谁。

庞浩死死咬着嘴唇，竭力控制颤抖的手，申请了李响大号的好友。

对方很久之后才通过申请，并且随即发来了一个问号。

庞浩打字：“李响，你就是长读君，对不对？”

7

薅羊毛事件在微博持续发酵，被网络热议的同时，忽然有一份名单曝光出来。那上面是所有这次参与了拍橙子事件却不肯退钱的人的名字、电话和所在城市。曝光者的微博是个新号，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也曾经是这种事的参与者，意识到错误后，我把钱都还了回去。可是还有很多人不肯归还，装聋作哑，借着网络的遮掩肆无忌惮地丢掉良心和道德。也没关系，这份名单，会帮助他们身边的人，看清这个人的真实面目。”

与此同时，星河大学也出现了一条大新闻，金融院小有名气的富二代李响真实身份被揭穿，他并不是什么家境富裕的天之骄子，而仅仅是依靠着薅羊毛和歪门邪道弄来的钱，维持着表面上那种虚假的富有。知情者在学校论坛发布了一条长帖子，摆出方方面面的证据，证实了这一点。

随即，校领导找到早已搬出学校的李响谈话。他租着一间老破小二手房，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薅羊毛弄来的生活用品，还有一整套录影设备。

被发现时，李响拼命否认，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拙劣的借口，试图让自己编织出的光鲜亮丽的形象，和网络上那个靠着喝人血赚钱的卑劣者划开界限，然而却无济于事。

某些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一旦将表层的掩饰扯开，下方溃烂的皮肉，就会暴露无遗。

因为大量曝光他人隐私，已经触犯了法律，庞浩决定自首。而在那之前，他在学校领导的办公室门口，又一次去见了李响。

学校原本做出的处罚是退学，然而李响苦苦哀求，反复提及自己在家乡打零工的父母是多么不容易，并承诺愿意赔钱给店主重开店铺，学校这才把处分改成了留校察看。

“你觉得自己这是在薅羊毛吗？”

庞浩紧紧盯着李响的眼睛：“不是的，‘薅羊毛’只是我们给自己的卑鄙行为所找到的最佳保护壳，有了这层外壳，所有的伤害都变得肆无忌惮和理直气壮。”

“‘你看啊，这是他们自己犯的错误，我们只是稍稍利用了一下’——你是这么想的对吧？可现在你又在想，‘为什么他们要用这么一个并不严重的错误，毁掉我之后的人生呢？’”

李响死死地盯着他，他看到庞浩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和懊悔，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湿润而缥缈。

“可是，你就是曾经无数次，用这种‘并不严重’的错误，把别人踩进地狱里翻不了身啊。”

“以薅羊毛为名义的人，最终会做的事，就是杀死那只羊。”

－END－

作者｜小野寺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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