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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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很苦,幸好圣诞快乐




平安夜的苹果,来自一位陌生人。


1

新川从学校后门的矮墙翻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在室友的呼噜声中,新川轻手轻脚地从上铺爬下来,顺着二楼水房的窗口,抱着水管慢慢移动,挪到一楼阳台的位置,才跳了下来——尽管如此,因为看不清地面虚实,他还是崴了脚。


新川“越狱”的理由很正当,今晚就是平安夜了,班里的圣诞晚会却不带他玩。


而不带他玩的理由也很正当,因为他弄倒了高三一班门口的圣诞树。而且那棵不长眼的树,不偏不倚地横在了教导主任跟前。


每年这个时候,学校的喇叭里都会循环播放烘托圣诞气氛的音乐,往日沉闷的楼道也多了些欢声笑语。在枯燥的高三生活里,这个圣诞节成为了让他们在单调题海中得以喘息的救命稻草。


可是这份欢乐,并不属于新川。


班长刚把用班费买的圣诞树抗在新川身上,连同塑料袋里的一堆零件一并扔给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叮嘱”道:“这个课间必须装好。还有,今天的圣诞晚会座位有限,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不用来了。”


新川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安静地把一个个小挂饰绑在圣诞树上:小雪人、圣诞帽、还有用来写愿望的小贺卡。


绑最后一张贺卡的时候,新川忽然也想许个愿。他胡乱从笔袋里摸出一根笔,左手托着卡片,歪歪扭扭地写下一句:“圣诞愿望:我也想收到礼物。”


“不行,别人看到的话,会嘲笑我吧。”新川立马划掉那句话。


这么想着,新川一不留神,脚正好踢到圣诞树的底轮上。咣当一声,整棵树摔在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等到他抬起头,正对上教导主任反着光的眼镜。


“好哇你!”教导主任被横在地上的圣诞树吓了一跳,他肥厚的嘴唇翕动着,一手撑在叠出四个褶的腰间,一手戳到新川的额头上,厉声教训道:“装个圣诞树还笨手笨脚的,上课前给我整理好,不然今晚的圣诞晚会你就不用参加了。”


新川朝着教导主任骂骂咧咧的背影摆了个鬼脸:“切,小爷还不稀罕你们的破晚会呢。赶明儿小爷考上清华,一定把你那假头套当球踢。”


可是学校里,并没有人会和他一起踢足球。他想跟别人一起骂骂教导主任,但是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因为新川从来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个集体当中,他知道,即使没有弄倒圣诞树,他也不配出现在这场圣诞晚会上。


三年来,他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尴尬处境。


每年圣诞节,普通的苹果都会被赋予“平安果”这样一个神圣的名字,少年少女们会把朦胧的心事装进平安果里送出去。


同桌把包着粉金色包装纸的平安果送给了长发的文艺委员,天天逃课的坏学生趁周围没人,偷摸儿往数学老师的包里塞了个平安果,再神色慌张地接着擦黑板。


然而新川从没收到过一个苹果,甚至连自己买的苹果也送不出去,要么放在宿舍柜子里烂掉,要么扯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自己吃掉。


孤独对新川而言成了常态。无论是上下学,食堂里,还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他都只能呆在一个角落里,扮演画面里最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圣诞节的到来只是让这种孤独的感觉更加强烈罢了。


今年圣诞,新川还是在小卖部里挑了一个红彤彤的平安果,给它包上了紫色的砂纸,外面罩了一层透明的塑料纸。


该送给谁呢?走出门口的一瞬间,他在脑子里把身边人都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那就还是送我自己呗。”新川苦笑一声。他已经习惯把自己当作唯一的朋友。


到了夜里,新川在床铺上恓惶了半宿,后半夜飘起雪花,整个夜空映得亮堂了。


“你们不带我玩儿,小爷自个儿出去浪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离开这个冰冷的封闭式学校,去外面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圣诞节。


新川蹑手蹑脚地走在寂静的校园里。他抬头张望,楼房与街灯褪去原本的色彩,甚至连灯光也一并消失,万物难分彼此的颜色,仿佛都在簌簌的雪花中缓缓融化。晦暗夜空之下,一切都被乳白晕染成不刺眼的色调。


新川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嘎吱嘎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地铁站走去。


帝都的地铁上永远人满为患。新川随着汹涌如洪水开闸般的人群上了地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容身之处,这种被人流裹挟的感觉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学校里的同学们都躲他远远的,而现在这些和他一起挤在车厢里的毫不相识的人们,竟让他感觉到一种热气腾腾的安全感。


自从父亲车祸去世,新川和妈妈再也没有过节的习惯。即使是春节,家里也是冷冷清清,外面偶尔传来的几声鞭炮和烟花,都会马上被家里冰冷的气氛所吞噬。


他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圣诞节,小新川比划着剪刀手和圣诞树合影,露出两颗小虎牙;爸爸用一口不标准的牛津音唱《铃儿响叮当》,然后像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苹果给他。


而学校广播里播放着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旋律,他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只知道那首歌不属于自己,就像那里的热闹是属于其他同学的,和他无关。


等等!


在地铁穿越隧道的隆隆声里,他分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旋律。

 

是那首《铃儿响叮当》。


新川回头一望,目标锁定在了一位吹长笛的男人身上。在拥挤而泛着浮躁气息的车厢里,那个男人戴着墨镜,有节奏地按孔,青色的笛穗跟着他徐徐摆动的头部摇曳。虽然用长笛演奏《铃儿响叮当》这样欢快的乐曲有些奇怪,可是,当音符顺着乐声飘进新川耳朵里的时候,还是瞬间将他带回了八年前的圣诞节——那个父亲还在的圣诞节。


他有些动容地凑到那个男人身边,把手伸进口袋,抚摸着那颗平安果。


关于这颗苹果,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2

一曲吹罢,老马将长笛从嘴边放下来,捋了捋摇晃的笛穗。然后从口袋里缓缓摸出一块布,充满仪式感地擦拭笛身。


十年了,他终于又拿起了被放在书柜顶端的那支令他“又爱又恨”的长笛。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冰凉的骨质笛身时,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一天,一脸稚嫩的少年将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双眼,不仅终结了他的光明,更令他的人生轨迹从此偏离。


老马年轻时曾是音乐学校里教长笛的音乐老师,虽然活在俗世中,骨子里却带着艺术家的心高气傲。他知道,长笛无法像吉他一样,成为浮躁现代生活中的主流乐器。但他仍坚信,世上有一群和他一样热爱古乐器的人,靠一把长笛感知这个世界。


每一次吹响它的时候,老马都可以忽略周遭的一切事物,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他也希望,可以把这种精神传承给他的学生们。


那是一节再寻常不过的长笛课。选这个课的学生们寥寥无几,他们懒洋洋地取下笛子上的红丝绒布套,等着马老师悠扬的笛声。


老马习惯在每节课的开头先吹一首造造声势,今天吹的是他最爱的一首《千年风雅》。


当他按下第五个笛孔时,一个身影闯进教室,手持一支锋利的匕首,径直向角落里的一个打瞌睡的男生飞奔过去。


那一刻,老马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到歹徒面前,用身体护住那个已经吓傻的男生,然后和歹徒扭打在一起。


当他看清面前的“歹徒”身材瘦小,长着一张稚嫩的面孔时,他明显愣住了。就在这一刻,眼前面目狰狞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舞着匕首向他的脸刺过来。


老马躲闪不及,满目血色伴随一阵剧痛从他的眼睛里蔓延开来,他感觉到汩汩的鲜血在脸上恣意流淌。


小歹徒吓坏了,扔下匕首便夺门而出。周围的孩子们乱成一团,有人哭喊,有人推搡着涌出教室。


再醒来的时候,老马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他感觉到手被人拉住,耳畔传来校长略微颤抖的声音:“马老师,你很勇敢,你保护的学生没有受伤,但是······”


“但是我的眼睛瞎了,是吗?”老马奋力想睁开眼,伤口撕裂般的疼痛使他吃痛地叫了一声。他想起那个挥舞匕首的少年,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追问道:“行凶的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一个初一的男生,因为被你们班里的那个男生收保护费,还被堵在厕所里打过,所以怀恨在心。昨天他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交代,那个男生曾经威胁他,‘拿不来钱就打死你’。小男孩觉得如果杀不了他,可能真的会被打死。所以昨天他下了课,尾随那个男生来长笛教室,在后门的猫眼那儿趴了五分钟,见那男生打瞌睡,就冲了进去······”


“那孩子现在神志不清,一直胡言乱语的,正在接受精神鉴定。但是······因为年龄不到十四岁,顶多教育教育,判刑应该不至于······”校长的语气有几分愧疚。


老马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同情他吗?他终结了自己的光明。


苛责他吗?可他只是被霸凌而还击的可怜人。


总之,这笔账,注定无人买单。


“哦对了,马老师,你保护的那个男生家长已经以个人名义帮你缴纳了医疗费,说感谢你舍命救他们的儿子。不过他们决定已经决定给孩子转学了。”


说道这里,老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忙说道:“校长,我今天下午还有课,麻烦您告知学生们,下周补······”


空气沉默了几秒,校长的语气陡然沉重起来:“我正要说这个问题。你看啊小马,是这样,学校呢,毕竟不是福利机构,长笛课我已经让冯老师去上了,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况且你的眼睛······也不适合给学生上课。我们开会讨论过了,已经封锁消息,毕竟这件事曝光的话,于学校的名声有损,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他理解别人,谁又能理解他呢。


生活的残酷性就在于:它露出本来面目前往往不会给人任何准备。


老马毫无准备地成为了一位不能自理的盲人。


几天后,老马拄着盲杖,在另外几个老师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靠记忆摸索着房间的布局,物品的摆放位置,谁知一进门就打碎了鞋柜上的香薰。


“要是提前知道会瞎,应该在出门前把房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的。”他苦笑着想,泪水却夺眶而出。他将长笛藏在书柜的顶端,连同这段痛苦的记忆一并束之高阁,永不启封。


这一晃就是十年。


老马虽然丢了工作,但习惯之后,已经可以照顾自己,身边还多了一只叫“冰冰”的猫。


三年前的冬天,这只小家伙跑到了厨房窗台上,就着空调外机残留的热乎气儿,扒着窗子叫唤了半宿,终于在日出时分吵醒了老马。


当老马触到小猫的身躯时,感觉到它在不停地打哆嗦,嘴里发出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叫声,于是赶紧把这毛上结着冰霜的小家伙儿抱进了屋里。


“就叫冰冰吧。虽然看不见你,但你一定很美,对吧。”


一人一猫,就这样过了三年。老马已经习惯了冰冰的存在,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日夜不离地跟着老马。有时候他会想,到底是他收养了冰冰,还是上天派冰冰来拯救他呢?


这种幸福的日子终止在了半个月前。


每天早上,冰冰都会叫老马起床,舔得他满脸口水。可是那天,老马睡到日上三竿,冰冰也没有出现。他焦急地在家里找了一圈儿,最终在沙发下面摸到了瘫软在地的冰冰。


到了宠物医院一检查,医生告诉他,冰冰得了一种寄生虫病,需要做手术。而手术价格至少三万块。


老马失魂落魄地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疯魔般翻出所有银行卡和存折。


可还是不够给冰冰做手术。这些年老马没有收入,靠着低保勉强过过日子,倒也乐得自在。谁知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冰冰却倒下了。


“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就像三年前,上天派你来拯救我一样。”老马暗暗下定决心,毕竟冰冰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于是他只好再次捡起落灰的长笛,拄着盲杖来到地铁上卖艺筹钱。


现在这把长笛于他而言,遥不可及得仿佛一场做了25年的大梦;现在的他,不配再谈什么艺术理想,长笛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赚钱工具,而他也早已认命,自己只是深陷生活泥沼里的一个瞎子罢了。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而今天是圣诞节,也是老马卖艺的第十一天。出门之前,他掏出怀里的钱,摸着花纹辨识面值——还差五千块,冰冰就有钱动手术了。


但是那个小家伙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今天是平安夜,他吹了一首《铃儿响叮当》,一个过路的高中生送给他一颗平安果,还帮他写了一张挂牌,旁边贴着冰冰的照片和诊断证明,以及他的收款二维码,并且附上了一段话:


“各位好心人,感谢聆听我的笛声。我的猫生病了,急需手术,可是费用还需要五千块。恳请各位施以援手,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他拄着盲杖行走在地铁里,偶尔能听到兜里传来的“支付宝到账x元”的声音。每响一次,他的心里都咯噔一下。虽然数额不大,老马却是发自内心地感恩这些人。


但他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想到病床上命悬一线的冰冰,他忍不住心头一酸,笛声也凄凉起来。


吹罢最后一曲,老马攥着盲杖,默默站起身,准备回家接受命运的审判。


就在地铁刚刚停稳的那一刻,口袋里响起一个声音:“支付宝到账5000元。”


喜出望外的老马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睛无法看到,有一个女孩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3

这个女孩名叫小念,念念不忘的“念”。


圣诞节这天,小念推掉了闺蜜们的派对邀约,独自坐上了去往金台路的地铁。


她像从前一样被人群裹挟着前往金台路站的B口,鬼使神差般地走向高楼缝隙间的一个老旧小区里——那里藏着她六年的回忆,也是阿良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纪念。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小念的男友阿良在加班时突发心梗去世了。小念赶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抢救室的灯骤然熄灭,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不得不向死神妥协的无奈表情。


小念一个人蹲在楼道里,却流不出眼泪。


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每当她觉得苦尽甘来的时候,总会有噼里啪啦的碎石砸向她,仿佛时时警告她:有些人,生来就不配得到幸福。


小念出生在农村,高考后只身奔赴离家千里的北京。大学期间,她白天在奶茶店打工,到了晚上,她又拿出书本,在舍友的鼾声中复习功课。这样乏味的两点一线般的生活,被一个叫阿良的男孩打破了。


他是她的英雄,在困顿的生活中支撑她前行。


他在小念每个笔记本的扉页上都写下一句:“起风了,要努力活下去。”


夜色愈浓,薄雾与雪花交融混合,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厚重的雪雾之中。透过雪雾放眼望去,行道枝丫上闪着霓虹彩灯,整条街都是墨绿正红亮金的圣诞专属配色。


小念踩在雪上,吱吱呀呀,走到一个昏暗的路口处,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个坏了的路灯还没有修好,总比别的路灯暗些。


从前,阿良会牵起她的手:“别怕,我在呢。”


小念从小怕黑,每次走夜路都会屏息凝神地目视脚下,生怕回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幸好遇到了阿良,在她孤单彷徨时,他总会拉起她的手。


小念开始觉得,能遇到他,说明老天爷对她也没那么坏。


阿良也和小念一样出身贫苦,所以比同龄人更懂得生活的无情,生怕走错一步,就会再度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了早日在帝都买上房,两个人毕业后都拼命工作,天天加班到整个楼的人都走光。


终于在27岁这一年,小念从销售职员熬到了主管的位置,却也等来了男友的死讯。


她至今不敢回想,她用颤抖的手抚摸阿良脸庞的感觉,冰冷、苍白、永恒静止的面容,成为烙在小念脑海中的回忆禁区。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钱和富裕的生活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要重要的人在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阿良死后,小念把阿良生前的遗物都放在一个大箱子里,藏在新家的床底,不让自己睹物思人。


尽管三年时间过去,在圣诞节这天,小念的心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时间不是良药,只会让记忆的分量变得更加沉甸甸;即使把那个人在世上生存过的所有痕迹抹去,也无法让他的音容笑貌消失在自己心里。


她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子,看到了去古镇坐摇橹船时的合照、手写的情书、情侣水杯笔记本、几百张电影票······还有第一次约会时,两个人去听长笛音乐会的门票。


那一刻,小念终于同往日的自己妥协——忘不掉又如何,只要有回忆,我就可以借得此火度过一生的茫茫黑夜。


于是在圣诞节这一天,小念独自回到二人住过六年的老小区,回味那种久违的安全感。在地铁上,她怔怔地靠着扶手,却突然听到长笛的声音。


小念循声望去,一个盲人静坐在地铁的一侧,用长笛吹奏欢快的《铃儿响叮当》。这首歌曲很衬今天的节日,偏偏笛声里带着几分凄凉。


盲人的身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道:“为小猫治病筹款,还差5000块。”


她还记得,和阿良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一场长笛演奏会上。阿良听着如怨如诉的笛声昏昏欲睡,小念轻轻揪起他的耳朵,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不知道为什么,咽下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奔腾而出——她分明在笛声里听出了穷途末路般的绝望,那种绝望狠狠蹂躏着她的心脏。


她看了一眼支付宝余额,正好还有五千块。因为经历过爱人的离世,见识过生命的脆弱,小念明白,不是所有病都能得到治疗;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让他们活下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她在付款时备注了一句话,“起风了,要努力活下去。”是阿良在她笔记本扉页上写下的那句话。盲人收到这笔钱喜极而泣,硬是把手边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塞到了她手里。


“谢谢你,圣诞快乐。”她收下苹果,轻声说道。


盲人离开地铁时,她看到他满脸喜悦的神情;然而,她没有发现,在角落里,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小念走在熟悉的街巷里,对着老小区的灯火默默垂泪。突然,她的脖子被一个冰冷的锐器死死抵住。


“把钱都拿出来。”身后的歹徒恶狠狠地在小念耳边甩下一句话。


“我,我没钱······”小念吓得两腿发软,紧紧闭上了眼睛。


歹徒被激怒了:“少他妈给老子废话,捐钱捐5000,说你没钱?想活命就别装蒜!”


“滚!”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小念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接着耳畔传来歹徒吃痛的叫声和倒地声。


小念缓缓睁开眼的时候,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她眼前,把手里的铁锨往边上一扔,甩甩手,用一种令人安心的语气询问道:“小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大哥!”小念劫后余生,连连对男人道谢,“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徐肯,你叫我老徐就行。”


“徐哥,您无论如何得收下我的心意,”小念从钱包里掏出所剩不多的现金,使劲儿往徐肯手里塞,“现在见义勇为的人越来越少了,要不是您挺身而出,我可能连命都没了······”


“酬劳就算了,赶紧跟我把这小子送派出所去,让他跟警察叔叔一块过节吧······”


4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好在平安夜的热闹气息不减。


徐肯在雪地里推着自行车,他抬头一望,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漫天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散布在夜幕上。他又想起了可爱的女儿。


昨晚,女儿馨馨在视频里对他撒娇道:“爸爸,我明天要在幼儿园的圣诞晚会上跳芭蕾舞哦,你会不会来看我跳舞呀?”


徐肯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块钱,咬咬牙还是应了下来。


今天是馨馨演出的日子。徐肯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身着白裙的馨馨脚尖一点,裙摆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金光。舞毕,她定在舞台中央,双臂渐渐展开,眼神锁定在了徐肯的脸上,调皮一笑,期待着爸爸的肯定。


徐肯打开手机相机,将女儿优美的身姿定格在镜头里。


远处,前妻也举着相机,欣慰地望着台上——岁月如梭,她的鬓角也染了白,脸上多了几分因操劳而留下的岁月痕迹。


看着晚会现场欢乐的孩子们,徐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这些洋节。


他曾对前妻许诺,以后有钱了要带她和女儿去芬兰的圣诞集市玩。那时,他把女儿搂在怀里,对着童话书讲起圣诞集市的样子:“馨馨和爸爸妈妈坐在圣诞集市的姜饼屋里。壁炉里柴火噼啪,菱格玻璃窗边有张上了年纪的胡桃色矮脚桌,半新不旧的米色桌子上放着冒白气的热牛奶,金灿灿的苹果派正流着粉色馅料······”


没多久,馨馨便流着口水,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可是,现实向来喜欢捉弄这些雄心壮志的热血青年。如果用世俗的眼光衡量徐肯,他是一个失败的中年人,是生意失败的商人,是失职的丈夫,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馨馨三岁那年,徐肯听信了所谓“朋友”的意见,决定一起创业做营养品,投进了和妻子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结果不到半年,公司亏空,合伙人捐款而逃。妻子盛怒之下留下一张离婚协议,回了娘家。因为徐肯负债累累,法院顺理成章地把馨馨判给了妻子。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长大以后,关系才缓和了些。


这个圣诞节,徐肯交了房租,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二百块钱,带着刚表演完的馨馨去吃一顿肯德基——这是现下他能给女儿最好的礼物了。


馨馨把沾着番茄酱的薯条喂给爸爸,和他碎碎念着幼儿园里的事:“老师说,圣诞节要吃平安果哦,天使会保佑众生岁岁平安······”


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庞,讲话时天真的神态,徐肯好像又重燃了年轻时的斗志——为了守护他的小天使,他一定会东山再起,再累也心甘情愿。


前妻把孩子接走的时候,馨馨抱着徐肯的腿哇哇大哭,追问下一次来看她是什么时候。


“馨馨到底还是跟你亲,”前妻领过女儿的小手,用久违的温情目光凝视着他,“工作别太拼命,孩子和······我是说,孩子会很想你。”


徐肯笑了,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推着自行车走过泥泞的小路时,徐肯觉得自己和平时有了一丝不同。转过一个老旧小区的街巷时,他听见了一声异响,便寻声过去一探究竟。


他看到一名歹徒用匕首抵着一个女孩,刀背泛着凛凛寒光,那女孩吓得惊慌失措。


徐肯正巧看见路边垃圾桶旁靠着的铁锨,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抄起铁锨就往那歹徒脑袋上一砸。歹徒应声倒地。


被救的女孩惊魂未定。徐肯谢绝了女孩的酬劳,并和她一同把歹徒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今年的圣诞节也即将过去。徐肯把自行车停在家门口,突然觉得包里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包着紫色砂纸的平安果,里面还附着一张匆忙写成的纸条,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谢谢你,圣诞快乐。


恍惚中,徐肯的视线开始混乱,本应镶嵌着玻璃窗的水泥墙面,化为了深邃的宇宙图景,恢弘的星云与万千星辰在以高楼为轮廓的宇宙之中闪耀。


骤然间,街道上的一切有形之物,都变成了彼此独立、明亮而深邃的宇宙。


就在他震惊不已时,大雪照亮阒寂的街道,打破了只属于孤独群体的惶恐。顷刻间,雪夜中的城市又回到了最平凡的模样。


徐肯看着包装精美的平安果,望向溶溶月色,喃喃道:“也许有人不过圣诞,但没有人不需要礼物吧。”


“啊,该订春运回家的车票了。”他深吸了一大口烟,就着垃圾桶把烟头按灭,摇摇晃晃地推着车步入下一个路灯的灯光里,转身拐进了小巷。


过完了满街彩灯的圣诞节,还将迎来跨年晚会盛大的烟花,紧接着是年三十满城的鞭炮声,以及热腾软糯的芝麻汤圆。


城市里灯火通明,每扇窗子都透着欢喜、热闹和希望。


“新的一年要来了,一切都会更好。”


 -END-

作者|豌豆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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