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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垃圾桶里,装着一具富二代的尸体



惊日小食系列 02. 铁板鱿鱼

室友的死,治好了我的密集恐惧症。


1

盛夏,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对于习惯了熬夜修仙的大学生来说,充满烟火气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盛名在外的夜市一条街喧嚣热闹,奶茶浇在烧仙草上,芋圆和珍珠点缀其上,满是甜香;烧烤和炸串的气味缠绕着,在风里渐渐散开。


穿白色吊带裙的少女站在摊位前,满脸期待地盯着那一大把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的鱿鱼串。摊主将一把鲜红的辣椒面撒上去,香味随着热气蒸腾,愈发浓郁。


几个男生走过来,在少女身边站定。


“老板,40串鱿鱼,要特辣。”


他们聊着刚结束的电竞比赛,笑声响亮毫不收敛。少女皱眉望过去,正看到最边上穿外套的男生向另一侧挪了两步,似在躲避。他的边上放着一只巨大的蓝色塑料桶,里面插满了顾客们吃完鱿鱼后留下的竹签,密密麻麻,满是油污。


“咦······”


少女发出一声轻微的疑问声,在她视线笼罩的范围中,一缕鲜红的血气在几个男生的头顶缭绕,若隐若现,可却经久不散。


2

唐年靠在椅背上,嚼着口香糖,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的女人。她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下,疲倦道:“谢谢唐小哥,之前说好的酬劳已经打到你账户里了。”


“谢谢。”唐年想了想,“如果您想打离婚官司,我可以介绍一些靠谱的律师······”


女人咬着嘴唇迟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孩子还小,我不想闹僵。”


唐年配合地耸耸肩,不再说话。


女人走后,他盯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空,露出怜悯的神情。手机震动了两下,唐年猛然回神,发现那是一条来自王某的消息。


“那起下毒案的酬劳已经转给你了。另外,今后玫瑰集市有任何案件发生,你都需要参与调查,盖爷已经帮你打点好——别担心,我会付钱的。”


三分钟后,确认内容已被阅读,这条信息自动消失在他的手机里,想来是石习生的手笔。


唐年甚至懒得去查银行卡,反正以王某的爽快程度,他付的钱绝对不会少于抓小三的富太太们。


这样想着,唐年重新打开手机,给那天加了好友却没说过一句话的林真发去了一条微信。


“林队长,有空出来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呗?”


深夜十一点半,玫瑰集市。


林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大半夜出来吃夜宵,还是在他一向嫌弃的路边摊。桌椅低矮,四下喧嚣,他情不自禁地想,这地方,或许路一宁会比较喜欢。


唐年坐在他对面,明明在路上刚喝完一杯奶茶,他却仍然格外认真地啜饮着免费赠送的柠檬水。林真实在想不通,这个看上去连人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偏偏对食物如此感兴趣。


唐年放下喝空的杯子,说起了之前秦月那起案子:“前两天过来吃饭,正好遇到何轩带新女朋友出来吃饭,两个人腻腻歪歪,都快成连体婴了。”


“所以我就提醒了他们一下,秦月尸骨未寒,不要这么迫不及待。”


看唐年的表情,这个“提醒”显然并不简单。


林真扫了他一眼:“你好像很讨厌何轩。”


“把好像去掉。”唐年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偏偏声音里带着锋锐的冷硬,“我就是讨厌他。”


他们点的烧烤很快送了上来,看到铁盘里洒满辣椒粉和白芝麻的鱿鱼串,唐年的眼睛一瞬亮了起来。


“不说何轩了,吃东西的时候讨论不愉快的事,是会影响食欲的。”他把盘子往林真面前推了推,露出难得期待的目光,“林队长尝尝,我保证好吃。”


盛情难却,林真勉强拿起一串。不远之外有对情侣在吵架,女生盛怒之下猛推了男友一把,男生向后几步,撞在一旁插满竹签的塑料桶上。一声沉闷的巨响后,大把竹签被震落下来。


唐年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去,然后蓦然定住,瞳孔倏地紧缩,身边的人一声尖叫,反而把他飘远的神思猛然拽了回来。


那落下的竹签,空出的地方是······


半张人脸。


3

警笛声响彻夜空,黄色的警戒线被拉起后,人群簇拥着退向五米之外。


上次案件发现在清晨,没多少人看见;这回不一样,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消息传得像瘟疫一样快。活在象牙塔中的大学生们挤在一旁,对于直观面对的死亡,露出恐惧又好奇的神情。


林真皱着眉看了他们一眼,转头向另一侧的陆一宁走去。她正扒着墙根干呕,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林真一眼,余光不慎扫到塑料桶的尸体,又吐了。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先回局里吧。”林真拍拍她肩膀,“这里有我和唐年就够了。”


被发现的尸体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被塞在塑料大桶中,身上还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签。即使是林真也感到不适,更何况是有着严重密集恐惧症的陆一宁。


不过——


他下意识望向了蹲在尸体前的唐年,他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有闲情吃掉了手里的最后两串鱿鱼,这才拍拍手走了过来。


死者体格瘦弱,四肢弯折,皮肤表层多处擦伤,手肘处甚至被削掉一块皮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唐年留意了那些竹签,除去外层重叠之外,有不少是真的深深插进了死者的身体中。


“手段很残忍,极有可能是报复性杀人。”


唐年转过头,望着身侧的林真:“你的小女朋友回去了?”


林真愣了愣,想澄清陆一宁和他的关系,又觉得会越描越黑,干脆直接说起了案子:“等尸检结果吧,我们先确认死者身份。”


一旁惊魂未定的鱿鱼摊老板看过来,目光落在尸体脸上时愣了一愣,随即失声道:“孙凯?!”


“你认识他?”


“这位孙少爷,谁不认识啊······”老板微微苦笑,露出一副不忍的神情,“他家里条件挺好的,经常请人来我摊子上吃东西,算老客户了······”


在老板和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唐年知晓了死者的身份。


孙凯,星河大学大二在校生,家境优渥,平日里有些少爷脾气,但为人还算仗义。朋友很多,自然的,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少。


人声嘈杂,唐年仔细地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忽然有道声音传进他耳朵里:“诶······好像昨天晚上,孙凯和他们宿舍的人还来过这里吧?”


“他们宿舍的人,关系好像不太好。”


唐年轻轻挑起了眉毛,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


4

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孙凯的死因是颈部大动脉处伤口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前一天凌晨四点至五点。另外,他身上的那些竹签,都是死后才插进去的,有些地方皮肤坚韧,甚至有借助小刀开口的痕迹。


“死者血液中检测出浓度不低的酒精,说明生前大量饮酒,很有可能死亡时处于醉酒状态。”法医的声音格外冷静,“另外,死者虽然瘦弱,但也是体重接近60kg的成年男性,凶手能抱起他放入桶中,力气一定不小。”


用来插竹签的塑料桶,是绝大多数铁板鱿鱼摊都会放置的道具。据摊主的口供,他昨晚两点半收摊时,玫瑰集市还在营业的摊位已经不多。大概三点后,市集的灯光就会熄灭,然后沉入黑暗和寂静当中。


现场勘测人员也很快传来结果,地砖缝隙和部分水泥地上发现了属于死者的血迹,和油污混在一起难以辨认,证明了发现尸体的地方,也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林真说:“玫瑰集市没有监控,我们调取了外面的几处监控,发现昨天半夜三点二十,孙凯曾出现在星河大学东门附近,看方向应该是朝着玫瑰集市而来。”


天亮后,孙凯的三个舍友被带到警局接受询问,得知孙凯的死讯,三人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


“很惊讶吗?”唐年撕开一条口香糖,慢悠悠地说,“听张老板说,前天晚上你们和孙凯还一起去过玫瑰集市,点了烧烤和啤酒,一直聊到凌晨一点才离开。”


他身子微微前倾,直直盯着他们:“所以,离开玫瑰集市之后,你们三个去了哪里?”


三个人分别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前天晚上,周浩去酒吧接女朋友,两人直接去住了酒店;许一帆为了准备考试,在通宵自习室待到中午,径直去了食堂,同教室的人可以证明;至于佟萧,他宣称自己因为喝醉打算去隔壁的体育公园吹风醒酒,却在园内的长椅上睡了过去。


薄荷味口香糖的凉意在舌尖漫开,唐年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宿舍平时关系好吗?”


这一问,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好半天,周浩才苦笑着说:“孙凯他平时确实对我们不错,经常请吃饭喝酒——可惜,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旁的许一帆和佟萧跟着点头,不难想象这宿舍几人平日相处的微妙气氛。然而,到底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三人和孙凯的死有关,于是林真也只能暂时将人放了。


人走之前,唐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前天晚上分别之后,你们知道孙凯去了哪里吗?”


许一帆转过身,忍不住道:“孙少爷的行踪,我们哪里敢过问?”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匆匆忙忙地转过身离开了。唐年趴在桌子上,半晌没出声,感受着口香糖的甜味渐渐在齿间消散。


“······真麻烦啊。”他在林真开口斥责前轻轻叹了口气,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林队长,你忙着,我先回玫瑰集市一趟。”


“干什么?”


“嗯······买杯奶茶?”


5

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被油污折射出不正常的彩色。午间的高温和命案现场双管齐下,让玫瑰集市罕有地人烟稀少起来。


唐年顺手把喝空的奶茶杯丢掉,站在崭新的塑料桶前,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的夜空下,孙凯急匆匆走过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折返玫瑰集市。他喝得有点多,醉意让步履略微蹒跚,但他却并不在意。


有个人正在这里等他,或许是有事相商,或许是手握他的秘密——总之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把锐利的水果刀。喉管被划破,血液喷涌出来。酒精麻痹神经,让痛感并不那么明显,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过去,还是被那个动手杀人的人震惊到——


唐年猛然睁开眼睛,少女狐疑的脸近在咫尺。他被吓到,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叫何之语,你是谁?”少女反问道,“你闭着眼睛站这儿干嘛,冥想修行吗?”


唐年打量着她。少女穿着白色吊带裙,五官清秀,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他迎上她的目光,缓缓勾出笑容:“小姑娘,警察办案呢。”


何之语不以为然:“有你这么不靠谱的警察吗?”


唐年没应声,目光重新落回到地面。他仔细辨认很久,才隐约从发黑的油污中看到些许血的痕迹。而插满了竹签的塑料桶这样看过去,也的确很难被窥见内里的模样。只不过,凶手敢把装着尸体的大桶这样放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唐年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这个行为带有很强烈的报复意味,证明凶手和死者之间一定有颇深的渊源。


一旁的何之语忽然开口:“我早就知道他会死。”


唐年惊讶地挑挑眉毛,转头望着她。何之语随即却挠挠头,有些困扰地说:“也不能这么说吧······我知道他们四个肯定有一个要出事,但是不确定是谁,而且也没猜到这么快。”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了——我能看到他们身上的死气。”


“哦,这样啊。”


唐年不置可否,转头走向星河大学的方向。林真带着陆一宁去查监控,验证周浩和佟萧供词的真实性;他则需要回星河大学,去调查孙凯的社会关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关键突破点。


不想,何之语居然跟了上来:“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四个身上真的有死气,只是不确定具体是谁······”


唐年加快了步伐。


“那恰恰证明了,可能不止一个人,曾经离死亡很近。”


唐年猛然站住了脚:“你想做什么?”


何之语咬咬嘴唇:“我只想证明我的直觉没错——如果你要去调查的话,可不可以带我一起?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并不是警察。”


两人一路穿过星河大学长长的梧桐路,来到通宵自习室所在的教学楼。他走进教室,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男生坐在桌前奋笔疾书,面前摞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


这是许一帆的不在场证人,汪戎。他常年在这里备战考研,一熬就是一个通宵。案发当日许一帆来复习时,汪戎也在。


“对,没错,他是不到三点就过来了,一直待到中午才走,中间······最多也就是去上过几次厕所吧。”汪戎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哦对了,六点多那会儿他还跟我打了个招呼,问我要不要去吃早饭。”


“这样啊······”唐年点着头,似乎不经意地说,“唔,你看起来好像很困。”


汪戎露出骄傲的神情:“我连着通宵复习了三天——今年一定要考上。”


“······把考研当成唯一救命稻草的大学生啊。”


离开自习室,唐年轻轻感叹了一声,语气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嘲弄。随后,他又找到了孙凯的班长。


班长告诉唐年,孙凯有钱又大方,很多班级活动都是他出钱组织的。大一那年登山,他还因此交到一个女朋友。


“是我们班的班花呢,只是前段时间分手了。”班长挠挠头,“不过说真的,孙凯这人,偶尔接触一下还好,日夜相处肯定会有矛盾,少爷脾气太大了。我之前就听周浩抱怨过,孙凯在宿舍,吃过的外卖盒都等着别人帮忙丢,还经常游戏语音到半夜,搅得人不得安宁。”


“没人说他吗?”唐年问。


“孙少爷谁敢说?下次组织班级活动不带你,你不就被孤立了吗?”


唐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看上去,孙凯倒像是班长······你们可真有意思,都到大学了,还玩校园冷暴力这一套呢?”


“嘿嘿,这个、这个嘛······”班长尴尬地笑着,努力想转移话题,“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也就是上周吧,我碰上孙凯和佟萧在女生宿舍楼下的篮球场吵架。孙凯说佟萧是变态,佟萧反驳说孙凯更变态,问他自己害了谁心里没数吗?”


捕捉到关键词,唐年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孙凯害了谁?”


“他们没说,我隔着树丛偷听到的,也没好意思去问······”班长说,“不过好像,这事儿和孙凯的前女友,也就是我们班花路瑶有点关系。”


6

另一个证人要晚上才回来,唐年便先回了警局。


看到何之语,林真果然皱起眉头:“这是谁?唐年我警告你,我能允许你跟着办案,已经是特例了,你别又给我找事······”


“林队长,冷静冷静,脾气这么暴躁干嘛。”唐年完全没把林真的训斥放心上,他转头看着何之语,一脸诚恳,“你看,我说让你不要跟着了吧?就算你能通过死气推断谁是凶手,但是林队长会信吗?”


林真果然问:“什么推断,谁是凶手?”


唐年耸耸肩,没回答,反而看向了陆一宁:“小陆同学,你们查监控的结果如何?”


陆一宁瞅了林真一眼,默默翻起了手中的笔记:“周浩的证词对得上,他的确是凌晨两点半出现在酒吧门口,接到女友后,两人径直去了附近的酒店,临近中午才出来。”


“不过佟萧那边,体育公园的大门口只查到了他清早七点出去的监控。但公园出入口众多,很多地方监控未覆盖,他从别的地方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年点点头,又说起自己的调查结果。林真听完,神色冷肃:“所以说,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佟萧了?”


“这个嘛,我们就需要听听何之语的证词了。案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她曾在玫瑰集市遇到孙凯一行人,还在他们身上看到了······”


“死气。”何之语郑重其事地说,“这能预示一个人的死亡。”


果然,林真的反应和唐年之前如出一辙:“死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们都不肯相信,但这是真的。”何之语皱起眉头,“另外,如果死气并不是固定在一个人那里,那就说明,凶手就在和将死之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唐年抬手阻止了林真欲打断她的动作:“接着说。”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佟萧是谁,但那天晚上,死气就在那四个人头顶盘旋。所以我猜,凶手一定是其他三个人中的一个。”


“这样啊······那我应该知道了。”


林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唐年解释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他皱着眉看过去,发现唐年目光失焦,好像陷入了某些纷乱的回忆里。


“唐年?”


林真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对方骤然醒神,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力度之大让皮糙肉厚的林真也有些吃痛。


“······是林队长啊。”唐年舒了口气,眼睛里的暗色如潮水般褪去,很快又恢复了原先慵懒的神态,“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不过还得找最后一个证人,确认一件事。”


7

路灯光芒暖黄明亮,一辆大巴车破开光芒驶来,缓缓在星河大学东门停下。车门打开,一群身材姣好的少女鱼贯而出,将目光投在了一旁戴棒球帽的青年身上。他左耳戴着单只钻石耳钉,五官俊朗,脸颊的轮廓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分外深邃。


他走向其中一个女孩:“是路瑶吧,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


湖畔艺体馆的灯光漏出来,像有人抓了一把璀璨的碎钻投向湖面。路瑶在岸边站定,语气平静:“我听说了,但我跟孙凯已经分手,他的死与我无关。”


漂亮女孩总是和冷漠捆绑出售。唐年望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她的眼皮上涂了豆沙粉的眼影,让泛起的眼波更加迷人。


他微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孙凯跟你提起过许一帆吗?”


“许一帆······不就我们班那书呆子吗,我知道他和孙凯一个宿舍,但不熟。”她漫不经心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提过两次吧,说是许一帆和他争交换生名额,自不量力;又说许一帆自我吹嘘,明明就是成绩不行,还非说自己是因为密恐受不了观察细胞,才没报生物系。”


生物系是星河大学的王牌专业,全国范围内排名前三。生物系的录取分数,比起普通专业,至少要高出10分以上。


唐年拨弄棒球帽的动作一顿:“密恐?”


“密集恐惧症呗,十个密恐九个装。”路瑶轻描淡写地说着,“听说许一帆不光密恐,还有恐高症和尖锐恐惧症,反正就是一身的毛病,跟个玻璃人儿似的,谁也不敢惹。”


“啊对了。”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捂着嘴笑起来,“大一去爬山那次,路过一段玻璃栈桥,许一帆说什么也不肯上去,又拿恐高出来当借口。最后还是孙凯和周浩他们几个把他硬拽上去的,结果他还吓得······”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警觉地住了口。唐年敏锐地察觉到关键点,于是直直盯着她追问:“什么?”


路瑶咬住了嘴唇,声音里仍有方才未收住的轻慢笑意残存。


“他吓得,失禁了。”


湖边的夏风拂过耳畔,远处隐约有喧嚣的人声。


唐年定了定神,用了点时间将自己从那种冰冷的茫然中抽离出来。心脏在胸腔中缓慢跳动,让他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


活在这不堪、丑恶却偏偏亘古久远的人世间。


“——我很好奇。”良久,他才轻轻开口,“像你这种浅薄、卑劣又愚昧无知的女孩子,为什么仅仅凭借一张还算有姿色的脸,就能吸引那么多人的喜欢呢?”


这话丝毫不留情面,偏偏说出它的人用了极尽温柔的语气。两者结合,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路瑶恼怒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尤其是许一帆。”


唐年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便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路瑶。他踏着黑夜往男生宿舍楼走去,紧接着和一双冷冽的眼睛对上。


许一帆拎着一只黑色垃圾袋站在门口,沉默地和他对视。他身后,玻璃大门透出炽白的灯光,可偏偏一点都没有照在他身上。而他的瞳孔里,似乎凝着更深沉的夜色。


唐年走到他身边去,声音轻得像是呓语:“这个袋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8

事情发生的那天,大家在讨论以前的事情。原本内向的许一帆也参与进去,说起高考报志愿的话题。


“本来我是想报生物系的,但是我密集恐惧症和尖锐恐惧症比较严重,之前实验考试观察细胞都会难受好几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所以,就报了现在的专业。”


宿舍里沉默了片刻,尔后响起并不友好的嬉笑声。


孙凯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微笑着冲许一帆招招手:“来来来,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他那时还单纯年轻,不知道深沉的恶意可以被无害的外表包裹起来,便很自然地走过去,低下头——


然后就看到一张连着出现在他噩梦里半个月的图片。暗红色的背景上,密密麻麻铺开无数只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他呆在原地,血液一霎被冻得冰凉。一种触电般的剧烈痛感和麻痒顺着皮肤寸寸爬过全身,连指尖都僵硬起来。


孙凯在一旁得逞似的哈哈大笑:“我就说吧,十个密恐九个装,你看了也没怎么样吧?”


许一帆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蓝天白云在他眼中幻化成无数只恶心的眼睛。


然而那天起,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孙凯总是会故意搜罗一些可怕的图片,然后用猝不及防的手段发给他,到后来,连周浩和佟萧也会掺两脚。每每得逞后,他们就会露出得意的笑,并美其名曰暴力疗法。


玫瑰集市还没开业时,学校旁也有零星几家夜市摊。有一回他在排队买鱿鱼的时候碰上孙凯,对方踢了踢一旁的塑料桶,笑容张扬:“玻璃人儿,你不是密恐吗,怎么不怕这个?”


爬山那天,拼命抵抗的他被孙凯拉上了长长的玻璃栈桥。身边云雾缭绕,丛林和地面在很远的地方。孙凯拉着周浩在他身边跑跑跳跳,剧烈颤抖的玻璃让许一帆有了强烈的失重感,就好像整个人飘在空中,找不到落点。


等意识被拽回身体中的时候,他听到的只有身边人的窃笑声。


“他裤子湿了,我的妈呀!”


“居然真的恐高恐成这样,还算什么男人!”


“哈哈哈哈······”


许一帆浑身颤抖着,迷茫的眼神掠过无数张神色各异的脸,定格在遥远处路瑶的脸上。路瑶没有看他,她拿着相机,正在专注地拍着一朵花。


就像曾经在舞台上,全神贯注地跳着那支红玫瑰独舞一样。


他说不上心里的感觉,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几天之后,路瑶就和孙凯在一起了。


9

谈恋爱之后,孙凯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捉弄许一帆这件事上。而许一帆也终于能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他的成绩节节攀升,几乎让人忘记了他大一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但许一帆记得,孙凯也记得。


交换生名额下来那天,孙凯不敢置信,许一帆却表现得十分坦然。


他的GPA全系排名第一,理所当然该拿到这个名额。孙凯先是竭尽所能嘲讽了他贫困的家境,却被许一帆轻描淡写的一句“交换期间食宿全免,有奖学金”打败。


他咬咬牙,忽然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可是那所大学,会接受一个胆小到当众尿裤子的学生吗?”


许一帆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给他们写了邮件,之前的照片也附上去了。对了,我还替你问了一下路瑶,她也记得这件事哦——你喜欢她,对不对?”


作为一个小人物,内心深处的恐惧、耻辱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情绪——一种无法抹去的杀意。


许一帆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计划,表面上,他仍然和孙凯维持着男生宿舍间热闹的情谊,暗地里却在一点点把爪牙磨得锋利。


玫瑰集市街上没有监控,每天凌晨三点后,这里就会陷入一片黑暗,直至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会有第一批打扫卫生的人过来;通宵自习室的二战考研生汪戎,每天都会在复习到凌晨四点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梦半醒好几次,然后又在六点多醒过来,接着看书。


靠着这些已知条件,他试了很多次,终于找到一条能够完美避开这一路上监控的路线。


这中途,他甚至无意中得知,因为去女生宿舍捡那些晾晒时掉落的内衣,佟萧还和孙凯起了争执。


那一刻他甚至想笑,你看啊,你们谁又比谁干净?


确定好路线之后,他在出门前往兜里揣了一把水果刀,并穿上了一件外套。


引孙凯过来很容易,只要在吃饭时找个机会告诉他,自己想要跟他聊聊交换生的事情就好。


孙凯想自费出国,可惜他爸不让,所以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名额;而在这位少爷心里,许一帆就是那种逆来顺受、永远都不会反抗的小角色。


所以他没料到小角色会有挥刀割破自己喉咙的勇气;没料到他会在愤怒的驱使下,把自己的尸体塞进桶里,更没料到许一帆会一根一根地,把他最害怕的尖锐竹签插到自己的尸体上。


许一帆完成了这一切,穿起外套遮盖被溅上的血迹,并在原路返回自习室后走到睡得迷迷糊糊的汪戎面前,从容问道:“六点多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许一帆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冷静。


他把所有沾染了血迹的东西放进黑色垃圾袋,坦然地把它和楼道里的其他垃圾袋堆在一起。然后,他在等一个审讯结束后嫌疑洗清的黑夜,把它们从容地扔进垃圾堆里。垃圾车会在第二天清晨收走它们,直接送到焚化厂。


在唐年出现之前,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彻底甩脱过往的阴郁和恐惧。


10

许一帆是个很有礼貌的男生,虽然这么形容一个杀人犯很奇妙,但唐年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口供交代得异常完整,甚至主动帮佟萧彻底洗清了冤屈:佟萧遮遮掩掩想要掩盖的,其实是自己偷内衣的变态行为。


整个审讯过程中,唐年一直在旁边啃着一根脆脆鲨。巧克力的香味弥漫,林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强忍住让陆一宁把他赶出去的冲动。


“嗯······我有点好奇。”等许一帆交代完经过,唐年也吃完了,又是他开口问道,“好像佟萧也跟着给你发过那些图片,还把你拽上了桥——你为什么这么好心,还要替他证明清白?”


许一帆沉默以对。他想说那是由于孙凯带头,可终究一句话都没能吐出来。


“真傻。明明听从他人的恶,同样也是一种不可抹杀的恶意。”


直到许一帆被带走,唐年才感叹似的说了一句。


陆一宁深深叹了口气:“总有人觉得密恐都是装的,可我是真的怕啊,老大你不知道······”


“我知道。”林真蓦然打断她,郑重其事道,“我从来没觉得,你的密恐是装出来的。”


唐年“啧”了一声,牙酸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默默转开了目光。


何之语听到声响,转头看向他:“我还是不明白。那天晚上我遇到许一帆的时候,他还特意躲开了那只塑料桶——明明他很害怕那些密集的签子,怎么敢对孙凯的尸体做出那种行为呢?”


唐年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是怜悯:“习惯了懦弱的人一旦反抗起来,反而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剧烈。‘只有用过去一度令自己受到伤害的事物洗刷耻辱,才能真正摆脱恐惧的桎梏’,我猜,许一帆一定是这么想的。”


闻言,面前的少女露出极度不忍的神情。


何之语咬着手指,似乎很是困惑:“可是,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路瑶又自私又肤浅,仅仅只是长得好看了点,许一帆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如果你真的能通过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推测出他过去和未来的行为,那能不能猜到许一帆是怎么想的?”


沉默蔓延良久,直到唐年拆开一条新的脆脆鲨,清脆地咬下一口后,她才听到他接下来的回答。


“他在想,我已经喜欢上了一朵玫瑰,哪怕她是带毒的,我也还是喜欢她。”




-END-

作者|小野寺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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