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报应,一般发生在一年后
她脱掉上衣,换了一笔助学金
1
在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周行对任何来电都深恶痛绝。
“谁?”如果是骚扰电话,她发誓会和对方死磕到底,不把信息全数人肉出来,她就改行。
对面传出了她最讨厌的声音。其实要不是对方的为人处世不是周行的菜,那声音足以称得上磁性悦耳,很适合恋爱。“我觉得案子有问题,”对方一如既往地直接,“那个女人杀人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哪个案子?”周行的睡意渐渐消失,待机状态的大脑也在恢复状态,不过显然还没跟上对方的思路。
“死者是个记者,劈腿后被女友杀了,女友随后自首。”
“那个啊,”周行打开免提,翻身面对天花板。即使是凌晨,还是有微弱的灯光钻进窗帘的缝隙,投映在天花板上,“人证物证俱全,没什么疑点。”
“根据嫌疑人的口供,男友劈腿持续了一年多,她为什么选择在长期的忍耐后突然发难?”对方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周行沉默了,她是一只单身狗,这种问题对她来说很陌生,“······可能是忍耐得太久了,突然就起了杀心吧,激情杀人什么的。”
“我对你的专业素养产生了怀疑。”对方等了很久才说,“总之,这是我的一件委托,就拜托你了,报酬不会少。”
即便周行向来很重视报酬,但她还是被对方的冷淡傲慢激怒,“怎么,又是你的直觉?”
“合作了这么多次,我的直觉哪次出错了?”没等周行回答,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行很想怼上几句,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因为对方的直觉,还真比女人的第六感还要强悍。周行觉得对方就像一个罪案导航,哪怕路线再稀奇古怪,按照他的直觉去寻找,总能挖掘到真相。
2
周行和对方的初次合作,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个很有冲劲的社会新闻记者,一心想憋出个大招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惜那篇报道最终胎死腹中,而她也被迫辞职。她抱着一只装有私人用品的纸箱离开时,留恋地回望了一眼工作了几年的大厦。
那座外表充满了未来质感的建筑,从大学时起就是周行的心之所向,她还曾经幻想着,要在这座大厦的49楼落户,培养和支持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新闻人,实现新闻的真正力量。
壮志夭折,周行付出了职业生涯终结的代价,差点还陷入了人身安全的危机。平时不冷不热的主编却是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他打了几个电话后,语气疲惫地对她说:“你走吧,他们不会追究了······新闻并不是万能的,有些冰山,只能掩盖在海面下,让人窥视到其中一角,也就够了。”
头发早已是地中海、腰围和臀围尺寸惊人的中年油腻男,周行主要对抗的职场敌人,却在最后维护了她的安全。周行收起桀骜的眼神,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这就是49楼,她的十年目标。
辞职后,周行在沙发上瘫了两个月,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些斑驳,以及墙角一只勤奋结网的蜘蛛。为了剩下外卖费,她每月的伙食就是一箱泡面。
直到一个自称徐天一的怪人打来电话,说是经人介绍,想委托她调查某起事件。他的声音很不错,这是周行的第一想法。而第一次委托,是几个月前本地新闻报道的一起社会事件。
周行原本是想立即挂断电话的,但是听到对方说出了报酬数额,囊中羞涩的她犹豫了。周行把一张空卡的号码告诉了对方,几秒后,手机上接收到一条到账信息。看着那个数字,周行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不少。她如实地把所有资料打包发送给徐天一,对方爽快地支付了尾款。
周行试探地问起对方的目的,对方的回答是,他只是想搜集真相,来佐证他的直觉。
徐天一的直觉,倒很适合当刑警,不过关她什么事?她被曾经的信仰背叛后,三观重建,已经不再是当初执着的热血记者了。她只关心金主的任务什么时候发布,尾款什么时候结清。
真相是什么?多半是见不得光的霉菌,何必放它们出来污染这个世界呢?任由它们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腐烂多好,她自嘲地想。
3
周行的睡意彻底消失后,她伸了个懒腰,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她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把与案件有关的所有新闻都看了一遍。托福于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评论者众多,信息量暴增。一个事件,起码会有几十条评论,这些评论会从不同的角度对事件进行还原和分析,就像一段戏剧的不同机位,取其中一个角度拍摄,综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事件。
案件比较普通:一对情侣吵架,女人一气之下抓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在背后给了男人一刀,力度大,角度准。等女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拨通了110。警察赶到时,女人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
在审讯中,女人说出了他们争吵的原因。男人一直和前女友有来往,女人一开始选择了忍耐,但是芥蒂和愤怒日益积累,导致两人经常吵架。男人也是一再地保证后,又一再地打破承诺。察觉到男人的心开始渐渐偏向对方,女人终于在又一次争吵中抓起了刀。
周行放大新闻中的女人照片,她低垂着头,披散的长发遮挡住额头和眼睛,只余下鼻尖,以及嘴唇······
五分钟后,周行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这是个突破口。”
周行点开微信上一个胖狗的头像,发过去一句话,“十分钟内帮我查一个电话号码,酬劳双倍。”
4
下班后,宋佳音在工位上呆坐了一会。想起几个小时前,她去茶水间续咖啡,听见了同事们议论着她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开,还是冲进去理论。她就是女友怒杀男友案件中的绯闻对象,男友的初恋。案件发生后,网友迅速人肉出了她的名字,桃色事件传遍了整座写字楼。
她出名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迎上诡异的目光,还有那些刻意压低到她刚好能听见的音量。
还有时不时会在公司门前蹲守她的“正义使者们”,他们理直气壮地代替正室教训小三。
宋佳音想到最近一次贴着她额头飞过的石头,心惊胆战。若不是她对于意外袭击已经能灵敏觉察了,她绝对躲不过头破血流的结局。
她揉了揉太阳穴,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白色信封。她决定明天交出辞职信,然后离开这个城市。她受够了被人群包围的恐惧,尤其是他们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他们仅仅凭着一面之词,就把自己钉在了罪恶的一面。
决定离开后,宋佳音反而淡然了。她想起了之前接到的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自由记者,对于案件的真相持有疑问,希望可以采访她。
一个小时后,宋佳音和周行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了。她们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刚好可以被一株盆栽挡住。服务员端上两杯冒着热气的美式,配着两份奶球和一罐方糖。
“我不是想辩解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李柏安来找我,并不是因为想重新和我在一起。他是想采访我的老板,通过我的引荐。”宋佳音回想起前男友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的情形。
再次见到李柏安,宋佳音并没有羞涩窃喜的感觉,反之,她感觉很麻烦。在大学时,她和李柏安曾经是一对恋人,她也被男友对真相的渴求和热爱所吸引——直到她亲历了一场由李柏安引发的悲剧。
5
学校附近有一家物美价廉的羊杂汤店,宋佳音好这一口,李柏安却很少吃动物下水。两人恋爱后,宋佳音逼着李柏安陪她去吃,却没想到李柏安发现了老板的秘密。老板的儿子并不是他亲生的,最让李柏安起疑的一点,就是老板和儿子完全不同的外表。老板和老婆都是瘦小的身形,皮肤黑,眼睛细长,儿子却高挺白净,眼睛圆亮。
宋佳音只当他在开玩笑,万一是隔代遗传呢。李柏安只是紧皱着眉头,没有理会宋佳音的话。宋佳音讨了个没趣,耍性子和李柏安闹起了冷战,结果李柏安竟然真的不来哄她,干脆玩起了消失。
数天后,羊杂汤店门口停了辆警车,老板夫妇被几个警察拷了出来。儿子追在身后,一脸的不知所措。老板对他说自己很快就能回家,让他别担心,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儿子抹了抹眼睛,答应着。
宋佳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店铺老板们也都围拢上来,还有不少路人以及学生,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李柏安带着一脸得意的潮红,“我就说嘛,那对父子肯定不是亲生的,果然让我逮住了。那个儿子是老板花钱买来的,我还帮那孩子找到了亲生父母。”
当他们后来看见那对穷困潦倒的夫妇时,李柏安也忍不住皱紧眉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晃过一个念头,或许对孩子来说,亲生父母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羊杂汤店老板夫妇身边,才是属于那孩子的幸运?”宋佳音问道。
“可是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李柏安的观念受到了女友的质疑后,下意识地开始反驳,“无论一件事情会给人带来什么影响,真相才是核心,必须被揭露,不是吗?”
那样的李柏安,让宋佳音觉得陌生。他慷慨激昂的样子像一位无畏的勇士,要去揭穿伪装的面纱,哪怕那层面纱是出自善意。他不去辨别,只一心追求真相。可是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即使毁了一个人、一个家庭,也必须使其坦陈在阳光下?
6
羊杂汤店关门了,有人说老板和老婆都进了监狱,孩子被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从还算繁华的城市去到穷乡僻壤。宋佳音不愿去揣测那个孩子的遭遇,她和李柏安之间的裂痕此后开始日益扩大,并最终分手。她本以为两人再不会相见,没料到李柏安突然找来,希望能够引荐采访她的老板——刘家成。
宋佳音不确定李柏安的来意,却不妨碍她提起防备。她冷淡地拒绝了李柏安,她只是个行政秘书,安排访问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事后她去了解过,李柏安又去了外宣部预约访问,不过他给出的身份是自由记者。外宣部收下了他的申请,然后转身扔进了碎纸机。
知名媒体的采访尚且安排不过来,况且他们在控制舆论上比较方便,毕竟双方有很多的利益纠缠。可是所谓的野生媒体就很难掌控了,他们像是一群鬣狗,闻着腐尸味道,不饱食一顿是不会甘休的。
宋佳音没想到李柏安把她视为最后的稻草,死抓着不放。他妄图打动她的手段,还是和学生时代一样拙劣。他想用那些假大空的话来说服她,他说自己察觉到了一个黑暗的秘密,很多人都是这个秘密的受害者。他必须让它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得到警示。
而这个秘密的关键环节就是宋佳音的老板。
又来了,宋佳音有些厌恶地想。李柏安脸上兴奋的潮红,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羊杂汤店。
不等他继续讲下去,她以还有工作要处理为由,先行离开,却不小心把外套落在了餐厅。等她回去取时,李柏安正在和一个年轻女人争吵,女人手上还拽着那件外套,歇斯底里地声讨李柏安,说他果然还在和前女友来往。
那是宋佳音第一次见到李柏安的女友薛菲,第二次见到时,已经是在案件发生后,她在新闻中见到了薛菲。而她也成了那件新闻的当事人之一。
7
两杯咖啡都冷透了。宋佳音的叙述也结束了,她能提供给周行的线索,只有这些。与其说是线索,不如说是回忆,加上对李柏安性格的描写。周行收好了录音笔,对她表示感谢。在离开前,宋佳音突然说:“对了,李柏安被我拒绝了几次后,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
“他问我的老板刘家成,二十年前是不是当过某所学校的教务主任。”宋佳音回忆着那个问题,“为了摆脱他,我回答说没有,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老板的经历。李柏安那个人是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所以我想,你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宋佳音刚离开,徐天一的电话跟长了眼睛似地追过来,“调查进展如何了?”
周行一五一十地汇报,还说了自己下一步的安排。
“你觉得真相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按照你的思考逻辑推进,真相一定就在刘家成和薛菲的关系中。”周行斟酌了片刻,她可不想再被徐天一呵呵地嘲讽。
徐天一像是表扬刚学会用大脑思考的宠物一样,他说:“不错嘛,有进步。”或许预料到周行会怒吼,他马上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一阵阵的盲音,周行已经可以淡定地按下终止键了。和徐天一那个怪人相处,她提高的不止是智商,还有情商。
信息时代,一个人的所有历史都有蛛丝马迹。周行迅速点开了胖狗的微信,“发个名字给你,主要查二十年前的事,关键词是学校、教务主任。”
胖狗秒回,“不说报酬就下指令,和耍流氓没区别。”
周行只得往他的账户里转了一笔定金,收到短信的胖狗哦了一声,随即潜水。他徜徉在信息的海洋里,从深处的暗流中寻找周行需要的内容。二十年前,网络还没有这么发达,不过总有些信息,是被印刷成铅字的。到了网络高度发达时,这些报刊杂志也响应时代的号召,被扫描成电子文档,上传网络共享。
在胖狗潜水期间,周行也没闲着。她以各种名义申请探访薛菲,得到的结果都是拒绝。周行也没指望薛菲会答应,对于一个不惜以杀人来制止真相浮出水面的人来说,唯一的愿望就是在监狱里完成刑期。
一个星期后,胖狗在微信上问了一句话,“你确定要看吗?我可以不收费,当它不存在吧。”
胖狗除了计算机之外,最爱的就是钱,他居然都想撤退,言辞间还颇为怨愤,“姓周的,你从哪挖出来这么多黑料?下次如果还是这样的,你可别找我了。”
调查都走到了最后一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周行解压了胖狗发来的文件,文档瞬间铺满了电脑桌面。
此时已是深夜,周行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笼罩了整个房间,灯光看起来是暖的,实质上没有增加一丝温度。如同流淌在温情面纱下的秽物,即使有面纱的遮掩,还是掩盖不了恶臭。
8
薛菲和其他几个女孩,被叫到了教务主任的办公室。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黑色裤子的中年男人,和蔼地向她们说起一份文件的内容。那份文件犹如黑暗中的一盏灯,足够指引她们走向更远的未来。那是一份申请助学金的文件,对申请人的要求是成绩优异、品行优良,全校一共三个名额。几个女孩都符合条件,只是还需要满足最后一条——教务主任的签字。一共七个女孩,名额只有三个。
她们毕竟年纪太小,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被叫来的都是女孩。她们相互看着彼此,眼里有迷茫,也有排斥。面对巨大的诱惑,她们被吸引得慌乱无措,刚才一起进来的同伴,转眼间就变成了竞争对手。
大脑犹如吸入了麻药,无法冷静,无法集中思考。况且,还有恶魔的嗓音徐徐徘徊在耳边,“听话的孩子,老师是会奖励的。”
听话?怎么听话?薛菲的心理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理解中年男人的隐喻。可女孩们中最高也是最漂亮的那个,突然咬住了嘴唇。她听懂了。
中年人的笑眼也转向了那个女孩,“你愿意听话吗?”
薛菲想问什么是听话,却看见那女孩眼眶泛红。
薛菲和她是邻居,知道她家的很多事,比如她重男轻女的奶奶、家暴酗酒的爸爸、尖酸刻薄的妈妈,还有她刚出生的弟弟。她家的长辈说了,女孩不用念那么多书,读完初中就跟着老乡外出打工,赚钱养家。年纪大一些再回来,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可她的成绩很好,也比别人更加努力。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学习上,她想考上大学,彻底脱离这个糟糕透顶的环境,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薛菲看着她的拳头不断地攥紧、放松,助学金的诱惑和教务主任开出的条件让女孩犹疑着。最后,那拳头还是颓然地垂下来,她咬住了嘴唇,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薛菲却注意到,中年男人始终凝固在那个女孩身上的目光,目光中的含义让她背后发麻。那种目光她也曾遇到过。
薛菲想起,嫂子曾经跟哥哥说,自家的表弟在镇上开了个馆子,也算有点资产。他见过薛菲一面,挺满意的,想亲上加亲。
哥哥没有吭声,但薛菲怕的就是他不吭声,这代表了他默认。
那个所谓的表弟,无非是一个小混混。而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是在心满意足地看一只即将掉落陷阱的猎物,肆无忌惮,令人作呕。
嫂子只想把自己卖掉换取钱财,自己怎么能甘心?她绝对不能和那个表弟结婚!
某天后,薛菲独自站在教务主任的办公室外,面前浮现起那女孩的脸。
她鼓起勇气,伸手敲门。教务主任坐在书桌后面,欣赏着女孩羞涩恐惧的模样,她的手指绞了很久,终于开了口,“我要那个名额。”
“当然,”他得意地笑了,“好孩子,过来吧。”
对不起,薛菲想。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不幸,我只能选择,那个人不是我。
9
靠着那笔助学金,薛菲考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填写志愿时,她填报了一个很远的省份,不打算再回到老家。她甚至改掉了名字,想彻底和过去割裂。毕业后,她找到了工作,遇到了喜欢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成为夫妻,再有一个孩子,她的一生也就圆满了。就在订婚之前,隔壁市的一起女子自杀新闻,引起了李柏安的注意。他跑去邻市一段时间,回来后宣称自己挖到了大新闻——女子自杀另有隐情,关乎着此人的过去。
薛菲就是在那时起,对李柏安产生了杀意。她当然认得自杀的女人,是丁桥,当年那个最高最漂亮的女孩。
那件事过后,丁桥便退学了。躲避多年,却没能躲过心魔,她的过往被男友的家里人意外得知后,她努力维护的新生活也随之崩塌。
薛菲亦是如此。当李柏安兴奋地提出要揭露富豪刘家成的龌龊历史时,她失神地盯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她劝过李柏安,说刘家成有权有势,但李柏安不为所动,满脑都被正义的光芒笼罩。
“那你有没有想过,”薛菲幽幽地说,“那些受害者,她们愿意重提旧事,打破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平静生活吗?”
就像当年被宋佳音质疑追求真相的意义,李柏安再次感到自己的理想被冒犯,他毫不留情地说:“既然害怕被曝光,当初就不该接受这种肮脏的交易!”
薛菲不再试图说服李柏安。她心里生起浓厚的无力感,以及深深的怨恨。出生在幸福家庭里,备受父母呵护的你怎么会懂?就算那是一次肮脏的交易,也仍是我们当初唯一的机会!况且,我以她的名誉为代价,做了帮凶,如今终于建立起来新世界,绝对不能因为你的追求而灰飞烟灭!
从那天起,她在书房里安装了窃听器,用于跟踪李柏安的调查动向。得知李柏安的前女友宋佳音,恰巧是刘家成公司的行政秘书,薛菲突然冒出一个计划:她要用最肤浅的理由,掩盖最黑暗的真相。
没有什么理由,比一个愤怒的女友失手杀死背叛自己的男友,来得更加真实了。
反正女人是感性的动物,不是吗?
10
淡淡的光线从牢房小窗钻进来,映射在薛菲脸上。暖和的、舒服的,真好啊。不过,就是有点对不起被无辜牵连的宋佳音。薛菲想,她已经顾不上了。和周行见面时,宋佳音留下了她的联络方式,中途也问起过事情的结果。最后一次,周行反问:“你确定要知道真相?”
宋佳音沉默着,随后挂断了电话。她删除了周行的号码。她想起了李柏安揭发羊杂汤店老板那会儿,她恨他破坏了真正美好的事物。不知分寸的李柏安,终究在追求真相的过程中,遭到了真相的反噬。
每个人都有过迫不得已的选择,从此留下秘密。任何想揭开他们伤口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每次周行把报道写好,发给徐天一时,她都会有一种错觉:徐天一实际上已经洞察真相。当然她也会有更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徐天一是某位隐形富豪,能让她的报道会被更多人看到。
然而她的臆想没有实现过。
“徐天一,什么时候能开个视频?”通话即将结束时,周行又一次问,“不知道雇主的长相,我总担心自己陷入危险。”
“时机未到。”
“那好吧。”
通话结束,手机被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膝盖上搭着一条格子图案的毛毯,他端起桌上那杯冷透的咖啡,喝下一口,仿佛感觉不到苦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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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煜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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