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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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孤独的职业是父母



 

  至少,如果不是这只狗,这个老人连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我叫老骨头,这是我和卞老太一起生活的第八年。

平日里没雨的时候,卞老太喜欢走去车库边门卫的小屋里安静地听电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有缘地相遇在一起,卞老太从门卫手里接过了饿得奄奄一息的我。


从此,我结束了流浪的日子,开始了与卞老太简单且平静的生活。

卞老太在这院子里住了很久,她老伴很早就去世了,家里的孩子住在离这儿不近不远的城里,却很少会过来,至少,这八年里他们只来过三次。

她的孩子们每次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留下的大多是通篇抱怨——诸如电视不好看,床不够暖,还有我太吵了,之类的。

之后他们就不来了。

一开始,在外头鞭炮噼里啪啦打响之前,他们还会打电话或者寄年货。后来呢?反正我已经好久没再见到过他们了。

夏天转热冬天转凉,卞老太会雷打不动地打电话去叨叨,虽说时间总是不长,但她抱着电话就像抱着玩具一样,明明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声音了,却还是不肯松手。

她打电话说,她穿不了什么,用不了什么,退休金补助就够吃食堂了,不用再给她打钱来。

于是在那之后,卞老太的生活变得更加清淡,她一身旧棉袄穿了好久都没再换过。

她又打电话说,之前院子翻新,全铺上水泥路,但是留了块土地,以前种的树也还在,前段时间开了花,让他们带孩子回来看看。

那之后她每天坐在门卫的小屋子里往院子大门口的监控看,一双淡色的瞳孔亮闪闪的,好像溅过溪水。

她摸着我的脑袋,笑得眼角有烫不开的纹路:“老骨头,我那些孩子一个个可出息了,他们都忙着呐。”

这八年来,不仅门卫换了好几拨,连院子里住的人也大多搬了出去。

熟悉的人越来越少,看到我们一人一狗还会亲切打招呼的人也渐渐都没了。我仰头看到的多是擦肩而过时淡漠的神情,有些甚至避之不及,仅存下来愿意点头微笑的,嘴角上也都缀着点自我反省的同情。


我不知道卞老太能不能看清楚,反正一到这种时候我只会低下头来哼哼。

去年,卞老太在一个下雨天里摔了一跤,没人来扶她,她扶着腰哎哟哎哟几声,我想去拽她起来,只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灌着雨水,一面摇头晃脑一面喘气,最后自己撑着泥泞的地面颤巍巍地站起来,还不忘摸摸我的脑袋,夸我是乖狗狗。

“人家怕我讹钱,我一把老骨头,虽说只是这么摔了,没什么事,来扶的人总得心里不安,害怕万一出什么事,带去医院一通检查又是大钱,人家不愿意为我做慈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弓着背对我说完,把掉在地上的伞捡起来,又叹了口气,向我道歉:“苦了你跟着我淋雨了。”

我呼啦地一抖身上的水,意思是说:我可不苦,我最喜欢踩水了!

卞老太笑眯眯的,皱巴巴的手在我湿润的脑袋上温暖地一停留,带着我回去了。

她翻着相册跟我讲,她年轻的时候,是在做农活的时候遇到的老伴,老伴去得早,还没看到孙子会跑。

她不那么老的时候,还跟着朋友们一起到处去旅行,她们去看了年轻的梦里才有的天安门,还爬上了长城,可是精神矍铄得很。后来孩子跟她说,旅行团都是骗钱的,所以她就不再去了。年轻人的自由行她折腾不起,就只好把她的好精神放在这个小城的小院子里,时不时带我去晒晒太阳。

虽然她是眉飞色舞地跟我讲着,但事实上,那次摔倒以后,她的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

我能从她带我出去转悠的圈数里数出来。一年前她可以早上带我去转两圈,午饭过后转两圈,晚饭过后转两圈,而这一年里她大多是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任我自己乱跑和打滚。

卞老太也意识到这点,不过比我知道得要晚一点。


2

是从上个月起,她开始经常叫错我的名字,一会儿我变成她的孩子,一会儿我又变成她的孙子。


甚至有一天她突然抱着一个空碗跑到我面前,笑着说要喂我吃奶糊,可就在下一秒,她熠熠生辉的神情徒然被时光掠走,仿佛只剩下了个支离破碎的空壳子。

她嘴角抽了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老啦,老啦······”

她经常这么说,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沉重,也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淡然。

我一歪脑袋,她就笑着摸摸我,我闻到她笑的味道是苦的,渗进层层的皱纹里,还有那双泛着波澜的眼睛里。

卞老太好像是过回了从前吃紧的苦日子。她近来无论看谁,眼睛里都带着警惕。


她去食堂打饭吃,稀里糊涂地要往自己兜里多装点,要是被人看见,就拿食指往嘴唇上一点,极为夸张地“嘘”一声,说“好东西要多带点回去给宝宝”。

人家都说卞老太快痴呆了,天气转凉,眼睛也跟着江里头的水一起干涸下去。


食堂掌厨开始嫌卞老太浪费粮食,新来的门卫开始把坐在角落听电视的卞老太当空气,院落里立着的小板凳收了起来,大家很少再看到我们一人一狗两条颤巍巍的身影。

但其实我知道,卞老太还是清醒的。

她知道我也年纪大了,牙齿松松的,吃不下东西。所以她给我熬粥,把肉切得碎碎的和在粥里头。

她说我老来反而越来越粘人,还怕冷,所以把我的旧窝挪过去挨在她床边,还烧个热水袋塞在垫子下头。

她把客厅里头烘得暖暖的,给我新做了一个窝,整天摇着屋子里那张唯一的摇椅,一晃一晃地听电视里的声音。

“老骨头,你说我如果就这么走了,要多久才有人发现得了呢?”

我脑袋往爪子上一搭,只是轻轻呼了一声。

她看过的新闻里有一个月的,两个月的,还有登上新闻也没人肯认的。


卞老太视线垂下来,柔和地落在我身上来,她瘦小的身子小幅度地摇晃,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她好像一片金光闪耀的落叶,在矮矮的半空中无力地打着旋。

那天晚上卞老太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叠整整齐齐的纸,又戴上了她好久不用的老花眼镜,点着书桌上那盏不算太明亮的台灯,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她一边写,还一边叹气,我在她脚边上,听到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啊,身上也没剩下什么钱,年轻人也不喜欢咱们那时候的金戒指,寒碜又不好看。到时候把这房子卖出去,也该能给他们买些好的。现在要找块好地也不容易,怕孩子可能忘了,他们爹死的时候留了我的位置,就不用再花辛苦钱去找这东西了。”

“你看,老骨头,我想学人家电视里那老人家,写点心如止水的体会,但是识字又不多,眼睛也看不见,写的这别人也不一定能看懂,还好我们家孩子不多,钱也不多,不会有什么纷争。”

“可你怎么办啊······”

卞老太把还残留着墨香的一只手放在我头顶上,一口一口地叹气,她眼神里一会儿是怜爱,一会儿是慈祥,再一会儿又惆怅。

她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旧毛衣改做的脱鞋跟地板发出来绵绵拖沓的哒哒声响。


我跟过去,卞老太坐在墙角,她没有开灯,我却能看到她眼睛里亮晶晶涌起来的泪花,好像久旱的河床迎来了一次痛苦的决堤。

人类的感情,我其实一直是不太明白的,因为我确确实实就和大多数人口中所说的一样,只是一条不知来路的野畜生。

我只知道卞老太救我,养我,她待我好,给我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从来不会打我或者欺负我,所以我就希望能够把我卑贱的一生都给她,陪在她身边,只能听听她唠叨也好。

我不能理解对善良人的敌意,不能理解对温柔人的冰冷,不能理解对付出人的索取,也不能理解对亲近人的疏离。


在我看来,彼此陪伴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怎么还会有心思去想着要分开呢?

卞老太先把她那张纸放在抽屉里,后来又拿出来,压在枕头底下,最后还是放在了床头柜上。她跟我说,她已经是胸口埋进黄土的人了,不能连要死了都要人麻烦。

我歪着脑袋,不太能听得懂她说的意思。像我,如果是和伙伴们一样饿死在路上,可能会被丢到就近的垃圾堆里。

我不长的一生里,见过不少的葬礼,也见过不少的魂魄,年老的过往者大多在中间的冥轿上坐得端端正正,穿着干净的寿衣,看着行跪礼的众人泛着平静的波澜;年轻的则会更加纷呈,有不甘的,痛苦的,懊悔的,或者欣慰的。


除了孤魂野鬼,逝者大多离开得华丽。

可就在不久以后,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为简朴的一场葬礼。葬礼的主人,是我的主人,卞老太。


3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它分明只是一个意外,却让我觉得一切是卞老太安排好的。

她腿脚不好,眼睛也不太好,就像她一年前摔倒的那个雨天一样,她又一次摔倒在了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瘦削的胸口上下拼命起伏着,那两片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来,却发不出除了气息以外的声音。

我慌了!夹着尾巴,一边往前舔舐她冷冰冰的手指,一边又放开声音汪汪叫着,我怕我会吓到卞老太,便冲出了浴室,冲着门口大吼。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那扇弱不禁风的防盗门横在我的眼前,我想要有人发现我,或者觉得我吵闹,来敲敲门也好。


我用尽力气吼了好久,却还是没有人来。

我灰溜溜地回到卞老太身边打转,我想或许我可以先把她带出去!


我尝试用我两颗尖锐的牙齿后头的软肉去叼住她的肩膀,可人类的肩膀远比我的牙齿宽大,我没办法不在她肩膀上留下牙印。


我绝望极了,开始嗷嗷地呜咽起来,就当这时,我感到头顶传来一阵温柔的凉意。一抬头,我看到了微笑的卞老太。

她看起来很好,比平常清醒的时候还要好。

她一边抚摸我的脑袋,一边像是唱童谣一般地对我说着:“没事的老骨头,没事的,我已经不疼了。”

我呜呜地去蹭她的手指尖,却直接从那里穿了过去,我只能不断地耸动鼻子,迷恋那一股已经渐渐淡去的属于卞老太的香气。

我也不再想办法去叫人来,只是趴在她安静的身体旁边。


卞老太半透明的魂魄落在我的头顶,好像第一次她见到我的时候那样,她满眼笑地边转悠边喊我:“乖狗狗,乖狗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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