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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北京有两套房,把他开除吧。”



 

成年人童话三部曲之《梦境修复师》

公司裁员,辞退了我的第二人格。

 


1

我叫林⼩⽩,男,⼆十七岁,⼀名梦境治疗师。


所谓梦境治疗,就是找到⼈心⾥打了死结的地方,通过梦境予以疏通。

 

但表⾯上,我只是百子湾7-11店的一名普通员⼯。⼀开始选择这个行业,是因为不管晴天阴天台风天,7-11的店⾥总是灯⽕通明,冬暖夏凉;⽽那些摆放整齐的货架、元气满满的治愈食物、轻松活泼的⾳乐,让我油然⽽生⼀种可信赖的依恋感——仿佛身处这⾥,就可以逃避无法治愈的孤独。


在这里,我曾见过带着⿊框眼镜,背着双肩包的宅男,以为和手机屏幕⾥的⼥孩吃⼀样的食物,穿同⾊同质地的⾐服,就是同居,就能不再孤独;我也见过午夜三点,戴着墨镜、穿着藏青⾊⻛衣的女子,忧伤地看着⼿机,后来穿越进朋友圈,再也没回来。我还见过这座城市⾥,形形⾊色的“病⼈”们, 他们虽然穿着⼲净体⾯的⾐服,有着令⼈艳羡的⼯作,但是,他们的⼼仿佛都被蒙上了薄雾。


我想,我可以帮助他们,或许,也是帮助我⾃己。


渐渐的,这座城市⾥的很多⼈,都知道百⼦湾魔⽅公寓附近的7-11⾥,有个叫林⼩⽩的梦境治疗师。


我将那些把⾃己困在克⾥特岛迷宫的⼈们,重新指引出来;⽽治疗⽅式的原理, 是基于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解释。


按照弗洛伊德的“释梦”观点,出现在脑海中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是无缘⽆故的,都具有⼀定的因果关系。⽽梦境,其实分为两层,当事⼈所能记忆的“显性梦境”,并⾮是梦的真正内容,只有不能记忆的部分,也就是隐性梦境,才是“病⼈”的真正病因。


所以,梦境治疗师需要通过显性梦境,进⼊到深层次的隐性梦境,找出“病⼈” 潜意识中的问题,并通过“移情”、“测绘”,将“病人”的病理情节重现,最后通过“⼼理治疗”,解决“病⼈”心理冲突,并将负⾯情绪成功释放。


看着好像很复杂?但整个流程做习惯了,⼗分简单。毕竟都市⾥⼤多数⼈的病,不是和钱有关,就是和情有关。


他们的群体速写特征:冷漠、孤独、逃避、滥情、狂躁、宅······只要尚未深⼊⻣髓,就有我发挥作⽤的余地。


2

此时,是晚上九点。  


这天客⼈出奇得少,于是在补完货后,我抽了⼀本新上架的漫画,倚在收银台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是⼀本有关人体⿊洞的漫画,⾥⾯穿插了很多时空冷笑话。正当我看得入迷, 便利店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推着⼀个带着氧气瓶、双眼紧闭, 坐在轮椅上的男⼈进来了。 


“欢迎光临。”我笑容可掬,但内⼼已经判定轮椅上的男⼈病得不轻。当然,我不是说他⽣理上的病痛,⽽是⼼理上的。 


果然,蓝⾊衬衫男⼦推着轮椅,径直⾛到我⾯前:“请问,是梦境治疗师林⼩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犹豫,瞄了⼀眼我放在收银台前的搞笑漫画。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地将漫画偷偷藏到收银台下的柜⼦⾥。

 

“这位先⽣有什么需要?”我看到男⼦尚未完全插⼊⼝袋⾥的⼯作牌上写着:丁泽,软件架构师,北京甄IT有限公司。 


“是这样的。”丁泽抓了抓头发,有点窘迫地介绍起坐在轮椅上的男⼦的情况:这是我同事小K,因为⼀次意外,身体感官封闭了和外界的沟通。 


“现在,他晚上八点闭上眼睛睡觉,早上六点睁开眼睛。不说话,不吃饭。对外界的刺激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医⽣都说不应该是这样的状况。”丁泽困惑地看着我说, “可是,实在找不到他身体哪⾥出了问题。” 


我凝视着坐在轮椅的小K,大约⼆十来岁,看起来是睡着了?他两⼿交叉着放在膝盖上,了无⽣气,或许说是透着⼀股绝望的腐败气息。这种情况,在我接触的病⼈⾥,倒是不多见。 


“这样的状态有多久了?”


“⼤约半个月。”


“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场车祸,但是医⽣说他生理上其实已经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丁泽将⼩K推到便利店后⾯的仓库⾥。仓库⻆落⾥,放了两张很舒服的深蓝⾊单⼈沙发。我坐的那⼀张沙发,弹簧都已经隐隐露了出来,坐下去会有塌陷的感觉,倒是更让⼈⼼安。 


我⽤⼀台像是收⾳机⼀样的机器,将他和我链接在⼀起,其实就是将我们俩的思维对接起来了。 


在对接成功后,我进⼊了小K的梦境世界。 


3

我站在阴暗潮湿、满是尘⼟的长廊中央。这⾥没有阳光;墙⻆边,爬满了密密的青苔;放眼望去,⼀望无际,似乎永⽆尽头。  


这⾥就是⼩K的梦境长廊。 


⽽长廊的两侧,是001室、002室、003室······虽然这些屋⼦的门都是虚掩的,但只有那些有光线透出的房间,才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 


因为那些是此刻⼩K⼼理活动的场所,上映的是他⼼底⾥最深处的梦境。 


我深呼吸⼀⼝,推开001号门。门很重,带着⾦属的冰冷。⽽⼀股异样的明亮,令我的瞳孔瞬间缩小 ······


“总之,你们小组还算好的,只需裁员1个,其他⼩组都要裁员3个以上。”说这话的,是小K所在部⻔的陈经理。 


他挠了挠本就不剩⼏根的头发,看着坐在⾃己⾯前的五个下属,发愁地说,“但说起来,⼤家的业务⽔平都很好。谁⾛,我都觉得可惜。可是公司现在被收购,部门合并,⼀下⼦就⼈多了······” 


陈经理还在巴拉巴拉地说,但是很明显,坐在⼩会议室的五个⼈——丁泽、陈默、 小K、小吴、⽼王,此刻并没有心思听这些话。 


这段时间公司⾥关于裁员的说法,已经闹得⼈⼼惶惶。之前部门经理⼀再保证,说再裁员,也不可能裁掉技术⻣干,可事到临头,HR第⼀个通知要裁员的部门,就是技术部。 


等了五分钟,没⼀个⼈说话。

 

陈经理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是这样,那么⼩丁,你先跟我进办公室。”说完,他就起身⾛进了隔间办公室。 


⼤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进会议室之前,⼩组长丁泽召集大家讨论此事,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团结一致,采取“⾮暴⼒不合作”的形式来抵制公司的这次裁员。 


也就是说,不主动,不配合。

 

“可是公司要裁员,我们再坚持也没⽤。”⼩K曾经提出过⾃己的想法,但是其他⼈都表示,不管结局如何,大家⼀定要同⼀阵线,为⾃己争取权益最⼤化。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样,那么⼩K也就勉强地答应了。 


但是现在,眼看着陈经理采⽤了逐个击破的⽅式,⼀时间,小K不淡定了。他偷偷瞄了⼀眼身边的同事,每个⼈的脸上,都挂着令⼈玩味的表情。 


⼩K咽了下⼝⽔,抬起头,看到第⼀个走进办公室的丁泽,正和陈经理聊得很开⼼。丁泽动作十分放松,甚⾄还翘起了⼆郎腿。 


如此相谈甚欢,所以,丁组长是不会被裁掉的了?那么被公司裁掉的人,就只能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个了。 


丁组长提了谁的名字? 


空⽓骤然变稀薄,⼩K开始惴惴不安。讲好的结盟还存在吗?还是已经被陈经理攻破了? 


⼩K看了看坐在他左边的陈默,又看了看坐在他右边的⼩吴、⽼王。他的⼿指忍不住弯曲起来,在⼤大腿上轻轻敲打。这是小K在紧张时惯常有的动作。 


丁泽是不会被辞退了。⽽陈默······虽然听说在⼏个⽉前,他为了一个⼥⼈,和丁泽打了一架,但是两⼈其实私交不错——⼩K忽然想到,难怪陈默会送最新款的⼿机给丁泽?是因为需要丁泽为他说好话吗? 


⼩K的心⾥立刻翻江倒海起来,他在脑海⾥,⽤⿊⾊标记笔重重划去了陈默的名字。 


那么,现在只剩下⾃己、小吴、⽼王了。

 

小K舔了舔嘴唇,嗓⼦有点⼲。瞄了⼀眼⼩吴,他似乎很淡定,正⾯⽆表情地刷着⼿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刷朋友圈,⼩K身⼦绷紧了,这是代表⼩吴知道⾃己不会被辞退? 


嗯,⼩吴是陈经理招进来的,⽽且听说他俩还是同乡。

 

⼩K嗓⼦已经⼲的快冒烟了。他的眼神,飘过了⼩吴,看向了⽼王。 


⽼王其实不⽼,今年三十六岁,上有⽼下有⼩,⼯作⽐⼀群90后积极多了。⽽且,他最近给公司拉来了⼀笔三千万的订单,怎么算,都不能把老王辞掉。 


所以算来算去,难道是⾃己?

 

⼩K的身⼦⼀下⼦冷了。他呆呆地看着此刻和陈经理谈话的陈默——真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己的失业⽇。 


时间⼀分⼀秒地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也好像很短,总之,等⼩K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默拍了拍他肩膀,示意经理在⾥⾯等他。 


⼩K清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看了⼀眼⼩吴和⽼王,他俩都没有向他看⼀眼······怀着绝望,⼩K迈着摇摇晃晃的步⼦,⾛进了陈经理办公室。 


后来,如同接⼒棒⼀样,⼩K出来后,⼩吴进去了,⼩吴出来了,⽼王进去了。当⽼王出来以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陈经理在办公室⾥打起了内线电话。 


是和谁通话? 


HR吗?终于确定了裁员的名额? 


⼩K低下头,双⼿拼命地互相绞动,正当他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时,忽然,陈经理从办公室⾥⾛出来了。 


⼤家的眼神⽴刻聚集在他身上。

 

陈经理的眼神在众⼈身上扫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理原因,⼩K总觉得陈经理的⽬光停留在⾃己身上的时间最长······这时,陈经理忽然开⼝说:“综合考虑全体成员的意见后,很遗憾,⼩吴,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其他⼈都去⼲活吧。” 


话⾳刚落,只听得“咕咚”⼀声,⼩吴连⼈带椅摔了下去。 


⼩K⼀下⼦瘫软在椅⼦上,⽽其他三个人,眼神⾥虽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出会议室后,四个⼈⾮常有默契地回到⾃己⼯位上。没人对这次的裁员,再多说⼀句话。 


001房间⾥的画面,到这⾥就结束了。 


············


我微微叹了⼀⼝⽓,轻⾛出了屋⼦。此时,⼩K的梦境长廊,好像⽐我刚才看到的更为灰暗了些。 


也不知道是哪⾥吹来的⻛,将地上的灰尘吹得打起了旋⼉。我靠在墙壁上,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将刚才看到的这⼀切,以点和圆的⽅式记录在本⼦上。这是梦境测绘⽤的符号。 


说实话,我⼤概已经知道了⼩K的病因。但是我想不明⽩的是,为何他会病得这样深?


这时,002房间的灯亮了。我推门进去。 


4

医院,病房。  


丁泽、陈默、⼩K、⽼王,还有陈经理,垂头丧⽓地站在病床边,⼩K将⼿⾥的⽔果篮放在地上,⼿⾥拿着⼀个厚厚的红包,想要塞给病房⾥穿着⿊色⽑衣的年轻⼥子。 她是⼩吴的妻⼦,⼀个舞蹈⽼师,举止端庄,⽓度娴雅。可此刻脸色憔悴,头发蓬乱,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嫂⼦,这是我们的⼀点点⼼意。”小K慌张地说。

 

⼩吴的妻⼦⼀动不动,她看⼩K的眼神,就仿佛是⼀把⼑子,想要把他劈开。⽽小 K,压根不敢看她,眼神躲闪。他真不知道,事情会闹这样⼤。

 

⼩吴被辞退了以后,情绪很不稳定。从HR办公室出来以后,他径直⾛上了公司阳台,纵身⼀跃——总算福⼤命⼤,没死,但是摔成了重伤。 


得知此噩耗,甄IT公司⽴刻叫停了裁员计划,同时要求HR和分公司经理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将社会舆论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陈经理⾃然是没想到小吴居然反应会这样⼤,同样,小组其他成员也万万没想到⼩吴会为了这个事情去死。虽然⼩吴平时不怎么多说话,⼯作也很拼,据说还在外⾯有私活接,但是说到底,谁不是这样? 


⽽且,⼩吴家⾥的经济条件在五个⼈中算是最好的——他在北京有两套房,还有车,怎么看,都不会因为裁员⽽跳楼。 


可是,直到后来,⼤家才知道,原来⼩吴的两套房⼦贷款都没还清,妻⼦又刚⽣了⼆胎,⼀家四⼝的经济压⼒全在⼩吴⼀个⼈身上。 


“他是有抑郁倾向吗?⼩丁,你是组长,你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吗?”晚上⼗点, 陈经理和⼩组还剩下的四个成员,在办公室⾥讨论该如何处理⼩吴的事件。 


眼下,由于⼩吴这⼀跳,媒体报道都疯了。年轻人⽣存压⼒巨⼤、⼼理健康不容忽视等内容,⼀时之间,占据了各⼤媒体头条。还有很多键盘侠们喷公司不顾职员实际情况,⼀⼑切的冷酷裁员⾏为。 


陈经理焦头烂额,上头要他迅速摆平这个事情,不但要对员⼯有交代,对家属也要有交代;同时,还严肃批评了陈经理的⼯作没做到位,不但全公司进⾏通报批评, 还扣了他年终奖。 


这个事情,真是⼀团糟。 


丁泽舔了舔嘴唇,摇了摇头说:“平时,也没觉得他有⼼理上的疾病。” 


⼩K的⼼怦怦直跳。他⼿脚冰凉,⼀句话都说不出来,万万没想到,⼩吴居然会为了这个事情跳楼。陈经理和⼩组成员讨论到半夜,也没找出好的解决办法,只得让⼤家凑了份子先去看看他。 


这钱和⽔果篮,陈经理⾮要⼩K拿着,⼩K的⼼怦怦直跳。 


“嫂⼦,⽣活⾥有什么需要,你只要说⼀声,我们都在。”⼩K喃喃地说,想要将红包塞给她。见她⼀一动不动,于是,只得硬着头⽪,将红包放在⽩色病床上。 


惨⽩的病床上,斜放着⼀只猩红⾊的红包。⼩吴⾯无⾎色,⼀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缠满了了管⼦,各种机器还在滴滴答答地⾛着。 


病房⾥静的可怕。 


所有⼈都注视着⼩K。 


⼩K想要逃⾛。这死寂的沉默,这烦躁的滴答声,简直要将他逼疯······


“你滚。我们⼀家⼈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要你的东西!”沉默了很久以后,小吴的妻⼦红着眼圈, 狠毒地看着⼩K,咬⽛切齿地说,“是你,逼死了他。” 


如同五雷轰顶,⼩K脸⾊瞬间惨⽩。他身⼦踉跄了下,腿⼀软,跌坐在地上。可没⼈拉他起来。⼩K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丁泽,又看了看陈默、⽼王、还有那个说绝对不会告诉别⼈,是他建议辞退⼩吴的陈经理——每个⼈,都躲闪着⼩K的眼神,低下头。 


⼩吴的妻子再也忍不住,哭得撕⼼裂肺,她对着⼩K又踢又掐,还拿着水果拼命砸他。⽽⼩K就跟傻了⼀样,完全不知道躲闪。 


后来,是丁泽和陈经理拽着他,逃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那⼀瞬间,⼩吴妻子凄厉的哭声,在整个医院长廊上回荡。


小K浑身发抖,缩在长廊墙角边,他怎么都站不起来。他发誓,⾃己真不知道⼩吴压⼒这样⼤,他也不知道,⼩吴的内⼼如此脆弱,以及,为什么⼤家都知道是他干的? 


难道,其他⼈都没有提裁员名单吗?

 

“是的。我们没有提。”丁泽、陈默、⽼王······他们的脸,⼀张张地压下来,每个人都⽤麻⽊的眼神,冰冷地重复道:我们没有提。我们没有提。我们没有提······声⾳缠叠,最终,吞没了整条长廊。 


002房间的画⾯结束了。可是,医院长廊的死寂,以及扭曲的空间,让我这个即使出⼊很多次梦境长廊的“梦境治疗师”,都感觉到头晕,恶⼼。 


我深呼吸⼀⼝,拉开002室的门,逃也似地跑了出来。 


真的,我能感受到小K,此时已经在深渊边缘徘徊。 


003号房间的灯骤然亮了。这⼀束光,居然将灰扑扑的梦境长廊,笼罩上了⼀层蒙蒙的灰暗光亮。 


我知道,事情不好了。


5

魔⽅公寓,12层,1204室。  


小K再也没有脸,去⾯对旧⽇的同事,也没有办法去⾯对⼩吴。 


他倒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天后,忽然爬起来,掏出⼿机,用颤抖的⼿指,拨打⼀个又⼀个电话。 

“都年底了,公司肯定不招⼈的。” 


“哦?听起来条件不错。不过薪⽔啊,我们公司不可能会开那么⾼的,怎么能和你们甄IT⽐呢。” 


“算了吧,还招⼈,我⾃己都被裁了。” 


“什么,就是你们公司最近闹出很⼤事的那个?不⾏不行,我如果引荐这样的⼈, 会被⽼板骂死······再有能⼒也不行······” 


说尽了好话,⽤尽了全部⼒气,可是,没有公司要⼩吴。⼩K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机。 


已经是中午了。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晒进来,灰尘在空⽓中跳舞。忽然,⼩K将⼿机⾼高举起,狠狠砸在地上。 


束⼿无策了。⼩K的心,终于⼀点⼀点跌⼊深渊。

 

最后的画⾯,我看到的是小K穿上⼀件⿊⾊⻛衣,⼀把推开1204室的门,头也不回地⾛了。


凌乱的房间⾥,瞬间弥漫了⼀层浓得化不开的雾⽓。我喘不过⽓来,逃也似地离开了003号房间。 


我依靠在梦境长廊的墙壁上,胸口⼀起⼀伏,不停喘⽓。

 

很奇怪,我听到了梦境长廊⾥,发出⼀阵低低的“咚咚咚”声⾳。就像是有⼈在敲打墙壁?还是有⼈在不停地敲门? 


我环顾四周,空⽆一⼈。 


这时,004号房间灯亮了,蓝红⾊的灯光,淡淡投射在长廊地砖上,⼀直延伸到墙⻆处。 


雾⽓弥漫,路灯的光,昏黄且暗淡。 


这⾥,是车祸现场吗? 


我站在街⻆处,看着警⻋的红色、蓝色灯在不停闪烁,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对讲机、打电话的声⾳此起彼伏。 


⼩K,穿着⿊色⻛衣,浑身是⾎的躺在街⻆。街⻆对⾯,7-11黄绿红招牌,明亮得格外刺眼。 


⼀个穿着桃红色套装的⼥⼦,捂着嘴,蹲在地上哭泣。“我真的没看到他。我就这么开着车,他忽然冲了出来,我完全没时间反应过来······真的,我······” 救护车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将地上的猩红⾎液,撕成了碎⽚。 小K被救护人员抬上了车。 可是,我却看到,⼩K的嘴⻆,居然浮起⼀层虚弱的微笑。 他的脸,扭向了我站着的⽅位。


我发誓,我听到了他在说:“⼩吴,我⽤命还你了。” 


6

⼩K的梦境长廊彻底暗淡。  


只有001、002、003、004房间的灯光就像是电压不稳,此起彼伏地闪烁着。 


即使从前出入过⽐⼩K更为绝望的梦境,但是这⼀次,我真的有⼀种深深的⽆⼒和压抑感。⼩K为了保住⾃己,将他认为的,⼩组⾥最没⽣活压⼒的⼩吴裁去,⽽陈经理为了踢锅,全盘接受⼩K的提议。 


所以,最后的⽭盾焦点,都集中在⼩K身上。我的⼼⼀阵又⼀阵地抽痛起来。 在这其中,有绝对的坏⼈吗?没有。⾄少,我没有看到。 所有人,都在背负生活的重压,慢慢往前爬。


⼀声叹息,在长廊⾥回荡。 这次的梦境测绘,简单得出乎我的意料,我决定从001房间⼊⼿。 


于是,我再次推开001房间。 


············


“⼩K,你觉得组⾥,谁⾛⽐较适合?”陈经理例⾏公事地询问。 


他很烦,刚才丁泽和陈默,都拒绝提出裁员建议。甚⾄他们说,如果⼀定要裁, 那么只能裁去⾃己。 


可这像话吗?⼀个是组长,⼀个是组⾥业务能⼒最强的组员,裁去谁都不适合。 其实陈经理⼼⾥早就有了合适的⼈选,只是他想要别人说出来。 


⼩K坐在陈经理的办公室⾥,他的⼿平放在膝头,眼睛直视着陈经理,不卑不亢地 说:“不如裁去我吧。” 


“你们!”陈经理⽓得⿐子都歪了,指着⼩K骂道:“你们⼀个个的是要⽓死我?你们以为这样做,就能保住饭碗?做梦吧。公司裁员,是铁板钉钉的事。” 


⼩K⾯无表情地听完陈经理⼤发雷霆后,沉默着⾛出办公室。 


等⼩吴和⽼王也从陈经理办公室出来以后,陈经理宣布:“⼩K,你留下,其他⼈先回去⼲活。” 


不知道为什么,⼩K听到这个结果,⼀点都不吃惊,甚⾄还微微松了⼀⼝⽓:宁可⼈负我,不可我负人。 


然⽽,事情就是这样巧合。正当陈经理要和⼩K谈离职条件时,电话铃响了,是HR 打来的内线。“总公司紧急叫停这次的裁员,陈经理你负责通知下你们部门。相关邮件我已经发给了中层领导。” 


“叫停?发⽣什么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测评部门⽼吴跳楼了,还好是从⼆楼跳下去,断了⼀条胳膊,⼈也晕过去了。虽然医⽣说没⽣命危险,可是总公司那边炸锅了。” 


陈经理听的脸⾊发青,连连摆手,要小K去⼲活——不裁员了。 


⼩K慢慢⾛回了开放式办公区域,⼤家都已经知道了公司取消了本次裁员计划,⼈人都喜笑颜开,甚⾄还有⼈买了⼀瓶⾹槟······⼤家把他和跳楼的⽼吴⼀起,当做英雄来看。 


是的,测评部门的老吴,才不想跳楼呢,⽽是因为抽中了“跳楼”的签——⾃从裁员消息传来,⼤家抱团自救,最后想出了“置之死地⽽后⽣”的招数。⽼吴从跳不死的楼层往下跳,然后装做晕过去,结果不知道怎么这样倒霉,居然摔断了胳膊。好在问题不⼤。 


⽽其他同事,赶紧将这个事情发到网上。


很好。没⼈真正受伤。 ⼀⽚片欢腾声中,⼩吴拿着⾃己喝⽔的杯子,冲着小K举起来,一⼝⼲了。


7

真是个happy ending,我慢慢睁开了了眼睛。  


没有⾹槟。没有欢腾,没有甄IT。 


嗯,我是林⼩白,靠在百⼦湾7-11⼩仓库墙⻆的⼀张破破烂烂的沙发⾥里。眼前,是昏睡的小K,和⼀脸担忧的丁泽。 


丁泽看到我睁开眼睛,⽴刻说:“好了是不是?林医生你睡了好长时间,我都担⼼了。” 


“他应该没事了,最多⼗分钟,就应该醒了。”我有点累,趴在沙发上轻声说。 


“那真是太好了。”丁泽眼睛发亮,好像是在说些什什么,但是声⾳越飘越远,我⼀句话都没听清。而困意,却是如雾⽓⼀般将我笼罩。 


不对,这情况不对。我忽然警觉了起来。这是梦境的反噬吗?为什我会觉得,浑身毫⽆⼒气,甚⾄眼前的景物都在飘动。 


⼼底⾥,有个细微的声⾳在提醒我:⼩白,有状况。清醒啊。可是,我的身⼦,却是不由⾃主地往后⼀跌,昏睡了过去。 


潜意识⾥,我知道⾃己遇到了麻烦——是我⼤意了,⼩K的梦境长廊,没有那么简单。 


有流⽔的声⾳。滴答,滴答,滴答。 


可是我找不到声音的源头。空寂的梦境长廊,没有⼈,却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四⾯⼋⽅传来。 


这不对。 


我的⼼揪紧了。 


各种莫名的声⾳,⼀阵又⼀阵,浪潮⼀般将我吞没。不⽌如此,我甚⾄还感觉到,这梦境长廊怎么在发抖,在发颤,就好像是⼀个⼈的⼼,被撕裂开⼀样的疼痛。


我忽然意识到,这⾥的梦境长廊,并不只是⼩K⼀个⼈的。他的身体⾥,还埋着另外⼀个⼈。


⼩K之所以病得如此重,是因为他的显性梦境已经需要治疗了,⽽他的潜意识梦境,不但需要治疗,⽽且还不是他的。 


可是⼀个⼈的身⼦里,怎么会有两个人的世界?

 

我站在梦境长廊,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切在变形,甚⾄到了最后,“滴答”的清脆,变成了“咚咚”的沉重。 


是心脏跳动的声⾳吗? 


我终于意识到了这点。⽽眼前的画⾯,就像是漫画中的切⼊,变得怪异起来—— 我看到⼀颗⿊⾊的⼼脏,在我眼前跳动。 


是的,⿊色的。⽆数的⽑细血管在扩张、收缩,来来回回,没有停歇。

 

我倒吸了⼀⼝凉⽓。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声凄厉的喊声——救命!


声⾳是从长廊深处发出的。这时,我听到了有⼈在说:“再坚持下。坚持下。我们来了······” 


我打了个寒颤,奔跑着冲了过去,惊恐地发现,在被⿊暗吞噬的梦境长廊,有⼀间房间⾥冒出红⾊的光芒! 


············


房间⾥都是浓烟。什么都看不清楚。两个年轻的消防队员,从浓雾中冲到了阳台上。其中⼀个的⼿里,还抱着⼀个昏迷过去的⼩女孩。 


“李韬,赶紧抱着她下去。” 


“队长你呢?” 


“别啰嗦。赶紧。” 


“我们⼀起下去!” 


“不行,绳⼦承受不住。”   


是的,队长说的没错。可是······绳⼦只有⼀条!

 

“你赶紧下去,然后换我。”队长再没有给李韬说话的机会,直接把绳⼦在他腰间捆好,然后将他推下去。 


“抓住!” 


“队长!” 


⼩区⾥,已经聚集了很多⼈。⼤家看到有消防队员顺利下来,不禁爆发出⼀阵喝彩。⼈们涌向李韬,将他手中的孩⼦接过来,可是终于有⼈意识到不对。 


“还有⼀个!” “是队长!” “只有⼀根绳⼦吗?” “什么?队长还在⾥面?” “队长,队长。” 


各种声⾳交织成⼀片。⼤家都慌了,⽽李韬⼀声不吭,直接再次冲⼊火场。但⼈毕竟不是钢铁。他刚跑了⼏步,忽然,头晕⽬眩,整个⼈跌倒,在昏迷之前,他记得⾃己清清楚楚地喊着:“队长,绳⼦。” 


············


“队长,绳子。” 


“队长!绳子。” 


李韬头痛欲裂,可是,眼前所看到的尽是浓烟,队长呢?他在哪⾥?⼿里的绳⼦怎么⼀直都递不过去? 

嗓⼦好⼲,干地要冒烟了。为什么眼前那么多的⼈影,没⼀个是队长?李韬费劲地睁⼤眼睛,他要找队长。 


············


直到后来,李韬终于清醒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未婚妻,激动地哭了。 李韬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听着队友们说,队长的追悼会已经举⾏完了。李韬顿时放声尖叫。 


这不可能!


队长不会死。


队长还在!

 

然⽽事实就是事实。李韬得了ASD,也就是急性应激障碍,虽然⼀开始, 就有⼼理医⽣给他进⾏治疗,但是最终,他的病还是发展成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绝⼝不提队长,可从前滴酒不沾的他,开始酗酒。 


他拒绝和别⼈交往,甚⾄包括⽗母、未婚妻,他将⾃己完全封闭起来。他的屋⼦里,到处都是救生绳。 


后来,因为酗酒驾⻋,李韬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医⽣护⼠⼀脸紧张地将⾃己推向⼿术室,医院长廊里,⼈们都纷纷避开,李韬忽然感觉⾃己⼼里好多了。 

 

“队长,我要来找你了了。”


⼤脑宣告死亡。 


不过,李韬⽣前曾经签署过器官捐赠的协议,于是后来,他的心脏,移植给了小K。


8

所以,这才是小K⼼底⾥的秘密吗?⼀个或许他⾃己都不知道的,藏在内⼼最深处的秘密。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站在梦境长廊,手都在发抖。

 

我真的没有想到,小K的⼼底⾥居然有这样⼤的创伤,所以,当小吴的事件爆发后, 他才会选择和李韬⼀样的⽅式——撞车自杀对吗?   


那颗⿊色的⼼脏,是李韬的。

 

那⼀刻,我忽然觉得很悲伤。为什么,我只能做⼀个“梦境治疗师”,只能在事后, 以修复梦境的⽅式,欺骗他们的⼤脑? 


但现在的我只能打起精神,在⼩K都不知道的潜意识深处,植⼊了“李韬没有忘记带逃⽣绳,他和队长都活了下来”的情节。 


情节移植成功后,我看到那颗⿊色的⼼脏,慢慢变成了红色。

 

是因为所谓的“健康”了吗? 


我有点欢喜。 


这⼀次,当我再次离开小K的梦境长廊时,我终于彻底清醒了。 


“林医⽣,你刚又昏了过去。”丁泽焦急地说。 


我摆了摆手,勉⼒⽀撑着⾃己坐起来,⼏乎就在同时,轮椅上的⼩K,他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下。 


“醒了!他醒了!”丁泽惊喜地叫道。 


“嗯。我能治好他。”我虚弱,但是骄傲地说。 


是的,我能治好他。 



 后记: 


回到⾃己卧室的林⼩白,打开床前的小台灯,看着⼿里的治疗档案,喃喃道,“我能治好他们”。 


只见他伏在床头柜上记录着:4⽉5日下午三点到五点,病⼈分裂出三个人格 ——Judy、何欢、⼩K。三个人格分别具有情感渐冻、失勇逃避、创伤应激的典型问题,但三个人格均没有攻击性,需要持续观察。 


“啪”⼀声,头顶的白炽灯被打开了。 


刺眼的⽩色灯光⽴刻充满了房间⾥的每⼀⼨地方。

 

此时,远远⾛来⼀个穿⽩⼤褂的人影,说道,“林⼩白,该吃药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可以看到他拿着⼀张与林⼩⽩⼿里相似的入院档案,只不过上⾯的信息更加全⾯清晰。 


-END-

作者|林小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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