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生物003 | 记忆孢子 「为什么你的记性越来越差？」
超级生物系列 003. 记忆孢子
证实它们的存在，认可它们的存在，并且，保护它们的存在。
1
我是晓，研究院里的同事都叫我晓博士。
近来，我每日夜宿研究院，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房子在重新装修，更是为了方便我进行一项秘密调查。
与其说是调查，倒不如说，是自我救赎。
入夜，同事陆续离开研究院，我像往常一样洗漱后躺在沙发里，拿干发帽包裹自己湿漉漉的黑发，阖着眼，却毫无睡意。
直到墙上的挂钟摇摆到零点时分，我这才披上睡袍，轻巧起身。
叮当——叮当——
空旷而幽森的走廊深处，有节奏地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宛如孤魂游荡，无意撞响了挂在窗前的风铃。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这空空荡荡的建筑，除却角落里苟且着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生灵，便只剩下我一人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我手里拎着一串钥匙，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走下去。
叮当——叮当——
钥匙的碰撞声戛然而止，我止步于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我没有开灯，只是凭借自己的记忆摸索钥匙孔，贪婪享受着内心的不安与焦灼，如同在烈火中打坐的婆罗门信徒，用夸张可笑的方式进行苦修补赎。
啪嗒。
门终究被我打开。
我沉了口气，侧身闪进房间，随后重新锁上大门。
…………
“你听说了吗？咱们研究院晚上闹鬼呢！”
“哎？真的假的······我最怕这些了！”
“真的！你知道吗，之前有个研究员忘了拷贝试验数据，大半夜又回到研究院，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钥匙碰撞的声响！可是那个时候，整栋大楼都黑着灯，根本没有人！”
“天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明明锁了会议室的门，可是第二天我来，却发现门没锁，我还以为是我记性差忘了锁门，现在想想······”
闲言碎语在这里总是传播很快，仿佛感染性极强的病毒。
“胡说！”门口的保安大叔盖爷闻声便凑过来，对那两名前台摇摇头。
“咱们研究院上上下下就两串钥匙，一串，锁在仓库抽屉里；另一串，每天都挂在我腰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大半夜的偷拿？”
前台小妹撇撇嘴：“我们又没说是人拿的，指不定，是隔壁楼里枉死的冤魂，来闹腾咱们呢！”
保安瞪了对方一眼，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钥匙，背着手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我压了压帽檐，按下电梯键，摇摇头上了楼。
隔壁楼里住了不少病人，或多或少都是精神上的疾病，至于究竟是什么，我从没在意，也没去打听过。
毕竟，我的研究对象从来都不是人。
2
刚在实验室中坐下，接线员便给我递来了这周的群众举报线索。
“晓博士，你这帽子真好看，哪里买的？”接线员小姑娘站在我身侧，细细打量后问道。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草草略过这周的记录，无非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巧合与错觉，根本和超级物种没有任何关联。
培植箱里的小生命已经长得如同指甲盖大小，我将营养液滴在培养皿中，投喂这些被我圈养的超级物种，随后记录了温度湿度，便起身到隔壁的房间。
隔壁大大小小摆放了许多试管，几名研究员正在对这些超级物种进行试验分析，我绕过他们走近最深处的铁笼，望着空荡荡的笼子陷入沉思。
“哎。”我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回头看去，原来是保洁王某正在低头拖地。
“抱歉啊晓博士。”王某憨厚笑笑，便继续将沾了消毒水的拖把从我脚边划过。
我嗅了嗅，摇摇头说道：“消毒水比例太高了，我之前交代过，这间实验室里关着的物种普遍比较脆弱，这种刺激性气味理应避免，你稍微注意一下。”
“哎哎，你看我这记性。”他听闻便急忙收了手，拎着拖把转身到门口，推着保洁车便去了盥洗室。
我刚要坐下，大门却是被人推开，只见保安盖爷带着之前那位年轻的实习生走进来。
“喂，你们，穿上鞋套再进来。”我不满蹙眉。
盖爷朝我点头一笑，退回到门口不再上前：“那个，没什么事，就是丢了东西，想问问咱们实验室的人有没有见着？”
我身旁的年轻研究员刚把手中的试管放下，不满擦了擦手道：“哟，抓贼都抓到我们这里来了？”
盖爷没作声，却是旁边的年轻实习生急忙赔不是：“抱歉······其实，其实是我昨天忘在办公室的U盘不见了，所以我才麻烦盖爷帮我······”
“U盘？”我身侧的研究员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什么U盘？”
实习生小姑娘委屈地抿抿嘴，低下头回答道：“就是······就是昨天本来应该归档的，上周惊人院内的监控记录。”
我默不作声，用冰凉的指尖端起桌子上刚买来的罐装热咖啡，轻轻咂了一口。
研究员一脸惊讶：“啊？你这小姑娘真是的，行政助理的简单工作都做不好。盖爷，监控记录之前不是由你负责的吗？”
保安盖爷倚在门框上，无奈耸耸肩：“是啊，可是从上个月起，院长不是下发了新的通知，说院内监控今后统一拷贝在U盘里，由这个实习小姑娘归档保存。”
研究员愣了愣，疑惑挠了挠头看向我：“是么？有这么个通知吗？”
我点头不语。
“真是老了，记性越来越差······”研究员打趣笑笑，指了指一旁柜子的抽屉说道，“喏，我们这边的U盘都在那个抽屉里，你们自己找找看，是不是拿混了。”
“得嘞。”盖爷点头上前，还不忘拿起门口的鞋套穿上。
我松了口气，拎着热咖啡的空罐走出实验室。
监控录像，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我攥紧了白色褂子口袋中的U盘。
3
“她最近怎么总是戴着帽子啊？”
“谁知道，估计发型剪坏了吧。”
我拿着微波炉热好的便当走下电梯，仍旧听见了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前台在议论什么。
有时候，耳朵太尖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快步走到她们二人面前。
“哎？晓······晓博士？”前台立即站起身，却丝毫掩盖不了自己尴尬的神情。
我拿手肘撑在前台，面无表情盯着她们的双眸，目光从她们粉红色的眼影划过耳垂上精致的蝴蝶结耳钉，最后停留在那栗子色的卷发上。
我忽然笑笑：“之前听你们说院内闹鬼，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闹鬼？什么闹鬼？”
我笑而不语，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们。
“晓博士，你在说什么啊？”
我放下手重新插入口袋：“今天早上你们谈论的，不记得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没有啊······早上······早上我们聊天了吗？”
“没有吧？”
“我也记不清了······怎么最近记性不好呢。”
“是呢是呢，我也是，转身就忘了刚才要干什么呢。”
我放心点点头，压低了帽檐转身走出研究院。
我坐在街角的长椅上享用我简单朴素的午餐，过往的人流和车辆零零碎碎，如同一个个匆忙的过客在我的世界里闪现。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骗过所有人吗？”
忽然，陌生的黑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没等我抬头，他便已经安稳坐在了长椅的另一侧。
我心里猛然咯噔一声。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鸡蛋卷：“你是谁？”
那人穿着灰白条纹的衬衫，梳着蓬乱的短发，嘴里似乎含着许多故事，正以一个迫不及待的姿势等待我的发问。
“你研究这些东西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我，而是开口发问。
我迅速收起便当里剩下的食物，准备起身离去。
“证实它们的存在，认可它们的存在，并且，保护它们的存在。”
我怔住。
没错，他说的话我万分熟悉——这正是我写在超级物种项目启动书里的句子。
我咽了口唾沫，沉默转身。
那人仍坐在长椅上，身子伛偻着，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可是现在呢？你利用这些无辜的小东西来掩盖自己的罪行，真的合适吗？”
我连连后退：“你······你到底是谁？”
“啊！找到了！”
忽然，清脆的女生打断了这番压抑的对话，只见隔壁楼的护工三三一路小跑朝我这边靠近，同时跟在身后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麻醉师。
两人二话没说上前按住了长椅上的男人，一针下去，穿着灰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这才束手就擒。
我怔怔看着这一切。
4
“哎呀，抱歉啊晓博士，”护工三三抿了把汗，“病人偷跑出来，让我们好找。他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张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真的抱歉······哎，我得跟院长反应，要把围墙再加高点才行······”护工和麻醉师架着那名神秘的病人远离我的视线，消失在研究院隔壁的病楼里。
这时我才注意到，长椅上掉落着的正是我当初提案超级物种的启动书，年岁久远，纸张泛黄，也不知那个病人是从什么地方翻找出来的。
我蹲下身子拾起，一页页翻开，直到看到最后那熟悉的签名，我这才鼻尖一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站起身，将那启动书攥在手里，快步回到了惊人研究院。
入夜，除了隔壁楼里偶尔传来几声鬼哭狼嚎，研究院内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我戴好鸭舌帽，悄然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中的洗衣机正在进行无人的自洁模式，一旁的电表兀自静默旋转，保洁王某的游戏卡牌散落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切都如平常的模样。
我蹑手蹑脚走近办公桌，上锁的抽屉轻松被我打开，随后，我将那里放着的一串钥匙取出拎在手里，走出仓库大门。
抽屉的钥匙是我上周来调查磁虫事件时，趁保洁王某被飞速旋转的电表吸引时偷偷复刻，随后拿到钥匙铺配得的。
每当惊人院内夜深人静，我便会潜入仓库，取出这串备用钥匙，依次进入每个房间，巡视一切可疑的线索。
至于我究竟是寻找什么，我连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要是，和院长有关的一切。
今晚是最后一次了。
我拎着钥匙，走进院长办公室。
我将之前偷来的监控U盘插入院长的电脑，迅速删除并格式化。
因为这里面，都是深夜里我可疑的身影。
而只有通过这个方式，我才能逃离保安盖爷的火眼金睛。
随后，我又打开研究院行政系统，输入那个我熟记于心的密码，以院长的权限给实习生重新发送了指令。
我关闭电脑，拔出U盘，重新锁上院长办公室大门，最后，将钥匙归还仓库抽屉，上锁，回到自己的实验室之中。
我将偷偷配来的仓库钥匙丢进了一个特殊的有机玻璃培植箱，那里饲养着一群吞食金属的超级物种。
这枚小巧的钥匙迅速被吞噬殆尽，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我这拙劣而可疑的行迹若不是依靠它们的帮助，根本早就暴露在了大家面前。
我站起身走入里间的实验室，轻轻拉开了大灯。
那空旷的铁笼子里，不是没有东西。
而是那东西过于渺小，因此总是被人忽视。
我取出烧杯，倒入一定量的苏打水，随后把手从铁笼的缝隙里伸入，将烧杯平稳放在铁笼中央。
顿时，透明的液体迅速变成黑褐色。
我这才取回烧杯，转身放入了一侧的空培植箱内，同时在箱盖上贴上了专属的标签和编号。
记忆孢子。
显微镜下，如同豆芽一般的微小粒子正在你推我搡，顶部的褐色绒毛相互触碰交流。
我坐在办公桌前凝视它们，随后郑重站起身，对它们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
利用你们，是我的不对。
可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调查一个人的去向。
那便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失踪、至今却根本无人发觉的——院长。
4
“晓博士！你送我的洗发水真的是神了！我洗了几次，明显发现自己的记性变好了！”
“是啊是啊，整个人都清爽了！”
一大早，活力无限的前台便热情同我打招呼。
“就是，”保安盖爷也附和道，“我这脑子也好使多了！”
我尴尬笑笑，甩了甩脑后的马尾。
“哎，我弟弟最近要高考了，晓博士，这洗发水真的有增强记忆力的功效？我能再买你一瓶，给我弟弟用吗？”
我急忙摆手：“那······那就是普通的弱酸性洗发水而已，市面上很多品牌都是······”
“哎对，我妈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晓博士，能也再给我一瓶吗？”
我扶额，摇摇头急忙钻入电梯。
这只不过是我滥用记忆孢子后给各位的补偿，却是被他们当做了增强记忆力的神奇药水。
算了，或许过些日子她们就不会再念叨了吧。
可谁知，我刚推门走进自己的实验室，接线员小姑娘便慌慌张张冲进来，哭丧着脸说道：“完了完了，晓博士，咱们的举报热线已经被打爆了！”
我紧张站起身：“怎么回事？出现什么大规模惊人事件了？”
接线员摇摇头：“倒不是······只是听他们说，他们是什么学生家长，想要买咱们的什么······什么洗发水······”
我愣在原地，随后苦笑摇摇头，抬手拔掉了座机电话线。
然而我却没有发现，从始至终，一直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我不远处观望。
“呵。”
门后躲着的黑影发出一声轻笑，随后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治聊时间
你猜到戴帽子的黑影是谁了吗？
－END－
作者｜金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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