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生物009 | 尾火「如何只用半杯水灭掉一场大火？」
超级生物系列 009. 尾火
当年富新大厦的大火，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
1
嘈杂，躁动，热烈而疯狂。
目之所及尽是赤红色的火焰，跳跃舔舐着天花板早已坏死的烟雾报警器。滚滚浓烟推搡着从破碎的玻璃窗挤出去，稀释在头顶灰暗的天空。
燃烧的大楼宛如一片死寂的废墟，早前的尖叫声和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只剩下偶尔炸裂的碎响。一个个接连倒下去的身影阻碍了逃生步梯的通道，让跌跌撞撞的我不得不转身，重新回到顶层窗前，寻觅其他逃生的路线。
红色的火，黑色的浓烟。
我将挂在衣架上的外罩丢入鱼缸，浸湿后堵在门缝，随后扯下窗帘，迅速而熟练地撕扯打结，即便被痛彻胸腔的咳嗽打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胡烁！”我将逃生的绳结系好，转身朝里屋喊道。
没有回应。
他只是被掉落的横梁砸到了脚踝，虽行动不便，但应该还能站得起来才对。
研究才刚刚有了新的突破，我们不能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火海。我丢下手中窗帘系成的绳索，弯腰朝办公室里间挪去。
“别过来！”
砰——
一声巨响，随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头痛欲裂，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浪掀翻在地，背脊撞击在身后的柜子上，剧痛使我无法喘息，并伴随着长久的耳鸣。除了刺鼻的浓烟，我清晰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 ······
“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
我努力睁开双眼，却只感到头晕目眩，吸入的浓烟让我的呼吸愈发急促，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我根本无法准确判断眼下的情形。
只闻到了血的味道。
我被对方搀扶着，房间里浓重的焦糊味根本无法掩盖这人身上的血腥。我试图推开，却是在看清了对方染血的警服后，突然松了口气。
“胡······胡烁······”我被警察搀扶着迅速朝窗口移动，可我却努力转身，试图寻找爆炸后胡烁的身影。然而我的视线并没有找到那熟悉的笑容，只有一个被烈焰吞噬的身影，从我的眼前倒下。
不要。不要！
我猛然睁开双眼。
“你还好吗？”
浓烟，警笛，爆炸，烈火······一切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研究院惨白的屋顶。
又是那个梦。我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电脑前沉沉睡去，胳膊压到了键盘，在文档中留下了长长的一串字母。
2
“喂，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到清醒的界限，我猛然回头，这才发现盖爷站在我的身后，弯腰关切地看向我。
我抿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盖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最近黑眼圈很严重，睡眠质量不好吗？”
我烦躁地抬手关上电脑，拉开抽屉拿了条一次性毛巾，起身走向洗手间：“没事，最近报告有些多，熬夜写了点东西。”
哗啦——
冰凉的流水将我所有的仓皇与恐惧一并冲刷，我急促喘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面对眼前洗手台刺眼的镜子，忍不住转身呕吐。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再次看到那一幕。
我跪在隔间的马桶前，狼狈按下冲水键，随后抬手抽纸，却是扑了个空。
真是个糟糕的日子。我苦笑摇头，正要站起身，却有人从隔间底部伸过手，递了几张纸巾给我。
“谢了。”我擦了擦嘴角的污渍，起身打开水龙头漱口。
等等······今天是周日，研究院除了看门的盖爷，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在！？
“谁？”
我急忙转身，却只是看到旁边隔间里正在弯腰拖地的保洁王某，听我发问，便取下手上的橡胶手套，拉掉口罩一边，冲我笑着摆摆手：“周末还加班呀，晓博士？”
我松了口气，摆摆手重新转身洗脸：“你不也是，大周末的不去约会，怎么在女厕所打扫卫生？”
王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拎着拖把退出隔间，手腕一转，拖把灵活翻转，像一把利剑被他利索地插入污水桶中：“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尤其是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段，你要是倒下了，惊人研究院可怎么办？”
我愣了愣。
“哎，真是愁死了······”王某自说自话摇摇头，叹了口气，拎起拖把朝隔壁的男厕走去。
说的也是。我盯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自己，索性拎了电脑，锁了门，裹紧黑色大衣下了楼。
“回家吗？”盖爷从大厅保安室探出头。
我点头不语。
“有时间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聊聊······”
我摆手拒绝：“下次吧，我有些不舒服。”
盖爷欲言又止，但看我态度决绝便也没有强求。
我从来不记得，冬天竟然是这么冷的。干涩的寒风刮着我皲裂的皮肤，钻进我的衣领和袖口，让我的身子愈发僵硬。直到我乘上拥挤的地铁，才感受到丝毫的暖意。
安静而轰鸣的地铁车厢最适合思考，我寻了个角落站定，盯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广告陷入沉思。
果然有问题。
人类总是情感驱动的生物，习惯将痛苦的记忆掩盖在最底层，不愿触碰，甚至不敢靠近，怕太过于鲜明的痛感完全吞噬自己，却是忘记了这里或许恰巧包含着最要命的讯息。若不是刚才的噩梦让我回忆起当年的细节，我或许永远不会注意到这背后的问题。
如果当年大楼的火灾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那么，除了消防员，为什么会有刑警出现在那里？
我低头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各类警服样式，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刑事警察的制服上。
没错，就是这样的制服，一样的帽徽，一样的肩章，一样的臂章······我目光缓移，最终死死钉在胸部的编号上。
是多少来着······我眉头拧成一团，仔细回忆，可除了那警服上通红的血渍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正要关闭图片预览，却是猛然瞥见了那警服配套的黑色皮鞋，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难道······我身子一紧，攥紧了手机。
3
走出地铁已经是傍晚，肚子发出了低沉的声响。之前吐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倒是有些饥饿。我四下张望，挑了家便利店准备买些便当和热饮，然而结账时手机却耗尽电量，无奈身上又没有现金，我只得将东西放下，去马路对面的银行取点现金。
自动取款机前排了长队，我转身看向柜台，好在人不多，我拿了个号码便耐心等待着。
这个时间点，办理银行业务的人并不多，一部分柜员都开始了收尾工作，经理漫不经心地站在自助机前玩手机，保安懒散地靠在玻璃门上，重重打了个哈欠。
然而刚坐下，我还没来得及将帆布包里的银行卡掏出来，身后便传来了尖叫声。
啪嗒——
玻璃对面的柜员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瞬间清醒，随后立即按下了手旁的报警器，拉死了安全门。
不好！今天还真是格外倒霉。
“都给我蹲下！”
伴随着尖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所有人都齐刷刷原地蹲下。我无奈收起背包，缓缓蹲在了柜台下面，双手抱头。
连抢银行这么电影的情节，都能被我遇上。这种时候，只要你安静听话，按照劫匪所说就好。毕竟，对方不过是为了谋财。
可麻烦就麻烦在，我对面的那个银行柜员，反应太快。
报警铃已经响起，四名劫匪破口大骂，泄愤般将大堂经理推倒在地，额头撞在大理石台阶上，顿时血流满面。
银行顾客不多，劫匪并没有浪费时间，径自抓起手边一名看似实习生的小姑娘，用手里的东西抵在对方太阳穴，狠狠敲击柜台玻璃，凶神恶煞地朝里面怒吼威胁。那小姑娘面色发白，领口被扯得歪斜，双腿一软，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距离较远，我看不清对方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小姑娘的制服领花被扯散，慌乱中掉落在地，人也被死死按在窗口玻璃上。我看不清柜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究竟是选择在安全门后等待警察，还是选择满足劫匪的诉求。
我咬紧牙关，闭上了双眼。
在警笛声的伴奏中，四名劫匪看安全门后的柜员没有动作，只好四下搜罗顾客的口袋。我将重要资料备份的U盘藏在短靴里，随后才将帆布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然后重新双手抱头，等待对方的洗劫。
“妈的！”头顶传来一声恶骂，对方拿走了我的手机和电脑，随后一脚将空荡荡的钱包踢飞。我咬咬牙，盯死了面前安然无恙的钥匙包。把这个留给我就好。
劫匪走远，我这才松了口气。
已经过去大约五分钟，应该到了极限，劫匪若是还不走，恐怕会和赶来的警察正面冲突。
我寻了个死角，安静蹲好。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我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只听一声熟悉而可怕的巨响，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充斥了我的鼻腔。
砰——
这声音······是枪！
我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其他三名劫匪也同时愣住，只有握枪的那个微胖男子瘫坐在地。
“你疯了？不想活了！”其中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劫匪冲上去，一把夺过了那人手中的枪，同时狠狠给了对方一脚。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唬······”那人似乎是第一次开枪，余惊过后，才跌跌撞撞站起身。
“赶紧撤！妈的······”
我抬头看去，好在子弹没有打到人，而是透过大门击中了停靠在门口的一辆电动车。
然而轰隆一声，电瓶车突然爆炸，熟悉的火光瞬间充盈我的眼眶。
这是······什么味道？糟了！那不是电动车，而是违规改造的摩托车！
泄露的机油在烈火的撺掇下瞬间引燃，红色的火光将这狼藉的银行大厅染成一片炼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场景，人们的惨叫唤起了我的记忆，胸口顿时传来滞涩的疼痛，仿佛我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噩梦之中。
“灭火器！”头破血流的大堂经理捂着伤口，朝愣在不远处的保安喊道。
劫匪离去，顾客顿时慌乱起来，再没了之前的胆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四散寻觅任何可以离开的通道，本就拥挤的大堂变得更加杂乱，站在消防器旁的柜员被人群堵在角落，根本无法靠近大门。
火势渐大，马路上的人群见状纷纷远离，或是一脸惊恐，或是低头拨打火警电话。远处的警笛声刺耳喧嚣，我蹲下身子，一把抓起挂着大头贴的钥匙包，弯腰朝背风的方向挪去。
等一下······这火，有些不对劲。
亲身经历过重大火灾的我，自然发觉到门口大火的异常。我冷静站起身仔细嗅了嗅，然而除了机油的味道，根本没有任何焦糊味。
难道······我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缓缓靠近门口的火源。
没有热气，没有浓烟，这团大火如同虚假的幻影，除了疯狂燃烧的景象外，并没有任何的威胁，虚张声势而已。我松了口气，拿手遮住刺目的火光，端起旁边的一次性纸杯，将那里不知哪个顾客喝剩下的半杯茶水泼在了摩托车上。
噗嗤一声，那团张扬可怕的烈火迅速熄灭，仿佛被人掐死了焰芯，根本无力挣扎。
4
“昨日傍晚，青年路招商银行青年路支行，四名蒙面男子持枪挟持一名工作人员企图索要现金，在柜员报警后无果迅速逃离，并开枪造成一辆摩托车爆炸。事发7分钟后，公安人员迅速抵达现场，封锁路段，成功捕获该犯罪团伙······”
电视新闻无一例外都在播报昨天的意外，我端着泡面坐在研究院食堂，毫无胃口。
“天啊，那个银行离晓博士家很近吧？太可怕了。”尧尧放下筷子，抬头盯着电视。
我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把冰冷的手覆在温热的泡面上。
所幸，昨天的大火，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火，而是惊醒了某个正在沉睡的物种。除了银行经理破了脑袋，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然而我也十分庆幸，昨天那声枪响，印证了我的猜疑。
当年，我和胡烁回国后，在富新大厦顶层租用办公室用作“超级物种”的研究，然而大楼突发火灾，胡烁被吊顶砸伤脚踝，我去四下寻找逃生出路，却没想到胡烁的办公室突然发生爆炸。至于爆炸前我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和昨天银行抢劫现场的声音比对起来，的的确确是枪声无疑。
胡烁的办公室里，为什么会出现枪声？在我用窗帘打绳结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有其他人的存在？之后的爆炸，又究竟和那声枪响有没有关系？
我眉头紧蹙，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富新大厦的大火，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
“泡面都坨了，还在等什么呢？”
我回过神，就见盖爷端着一碗馄饨，自然而然坐在我的对面。我低头看去，果然，盖爷的脚上正穿着那双熟悉而款式老旧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上面磨损的印子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位退休老刑警身上背负的荣耀。
“尧尧，”我将眼前的泡面推开，“你去把我U盘里的资料拷贝到新的电脑里。”
正在低头扒饭的尧尧嘴里叼着一根花椰菜，一脸不情愿地看向我：“啊？现在吗？”
“没错，现在。”
尧尧撇撇嘴，端起自己吃了一半的午饭，转身离开了食堂。
“我猜，这下子······你应该会想要听听我到底想说什么吧？”
盖爷笑了笑，转身看向食堂电视的新闻。画面中，穿着黑色大衣的我，正从现场记者的身后仓皇路过。
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也是，作为刑警大队的骨干，你提前退休，甘愿在这样偏僻的研究院里当个保安，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吧？”
盖爷没说话，喝了口热腾腾的馄饨汤。
“所以，你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你进行调查，并不是因为院长的失踪，而是因为，你发现那个本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人，现在却成了惊人院的院长！”我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见过胡烁······所以当年那场大火，你也在。”
盖爷点头，放下筷子：“是，我来惊人院第一次见到院长也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胡烁当年假死。可后来调查发现，院长并不是胡烁，至于他是什么怪物，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想说的是，就算他披着胡烁的身份，用那张和胡烁一模一样的脸活着，其实也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他失踪去了哪里，我更不关心。”
“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盖爷双目一沉：“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杀害胡烁的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凶手！
我的耳蜗突然传来尖锐的蜂鸣，一层层回响，将我包裹在黑暗之中，无法透过气来。
治聊时间
院长的大名已在本章出现，你发现了吗？
－END－
作者｜金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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