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今晚约吗？保证不鸽”“咕”

 不要相信鸽子精朋友的“一定来”。

1

我已经开始写了，明天就交稿——

宋菲菲朝着键盘狠狠按下几个字符，转头躺在自己堆满衣服的单人床上，自顾自地念叨着：“不鸽，这次保准不鸽！”

出租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电脑传来“叮咚”两声，也无非是编辑问好一般的催稿消息。宋菲菲懒得去看，挪开只码下标题的笔记本，把被当做音乐播放器的手机摸回来，在外卖软件里随意下了一单，瞥了眼时间，原来才刚下午三点。

在等待外卖的四十分钟里，她反复刷着朋友圈，尽量不让自己与世界脱节。

看到同学聚会分享的照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熟悉的笑容，几个以前要好的朋友齐刷刷配文道：“四年了，宋菲菲同学依然是鸽王。”公司那边也发了前几天作者团建的推送，每个作者都或多或少地露了面，有读者在下面追问：“为什么还是没有神秘飞飞的身影！”

——“我们飞飞人如其名，变成鸽子飞走啦！”

对，如果有一档节目叫“我是鸽手”，宋菲菲绝对可以轻松夺冠。

其实她也不想放别人鸽子，只是被邀请的时候，她不好意思拒绝，等到面对的时候，又会丧失勇气。她叹了口气，丢开手机又打了几个字。

手机铃声响起，敲键盘的手停在了空中。宋菲菲迅速挂掉电话后，抓起帽子飞奔到了楼下。口罩、睡衣、棉拖鞋，外卖小哥望着这一闪而过的身影，迟疑了许久：刚刚不会是抢外卖的吧？

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除非必要，宋菲菲绝对不踏出房门一步。

她不是讨厌户外，她只是越来越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有其他人的世界。从离开校园后，她的生活圈子仿佛一卷不断下落的手纸，如今的微信列表里，除了文件传输助手，就只剩催稿的编辑。

解决完外卖，宋菲菲把垃圾收拾到门口，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刚才找到的灵感已经断掉了，于是干脆拿着手机瘫在床上。不一会儿，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直至彻底闭拢。

她做了个怪梦，在梦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直直地看着她，他们围成一个圈，齐齐向她伸出手。宋菲菲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她想逃，却无处可逃，而就在这时，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被一道金光破开，光照在宋菲菲身上，又暖又舒服。宋菲菲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把自己整个灵魂都呼了出来。慢慢地，她飞了起来，地上的人们依然看着她，她扑着翅膀，发现这人海并没有她想的那般拥挤······

“唔——”

疲惫席卷了全身，醒来的宋菲菲想伸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这诡异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颜色？这是什么触感？为什么我的手会变成没剔羽毛的翅尖？

宋菲菲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这一跃让她在半空中飞了半天，跌跌撞撞，搞得羽毛和灰尘四起。最后，她在书桌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变成了一只鸽子。

2

——说好的交稿要鸽了！

这是鸽子脑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下一秒，宋菲菲瞪着自己的小豆子眼睛，惊讶道：“咕咕咕？”

她其实想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鸽子宋菲菲急得在床上走来走去，她试探着用自己的喙啄了自己一口——疼！而且没有醒过来，她是一只鸽子，还是一只鸽子！

宋菲菲看着镜子，张开翅膀，镜子里的鸽子也张开翅膀，她转个圈，镜子里的鸽子也跟着转圈。是她，她就是鸽子本鸽！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宋菲菲突然感觉自己小小的肚子骤然一疼，不好！

“咕咕咕！”——外卖里是加了泻药吗？

鸽子宋菲菲还没有完全学会飞，她张开翅膀，小心地从桌子跳到地面，然后扑腾扑腾地闯进厕所，跳上马桶，细心地翘起自己的尾羽，最后，她冒着掉进马桶坑里的危险冲了水。

当鸟太不容易了！宋·鸽子·菲菲惆怅地想到，还好没在房间里留下鸟屎。

她回到卧室，重新扑腾回书桌上，瘫在了电脑面前。

“咕咕······”

今天要交的稿子怎么办？不对，现在是想稿子的时候吗？变成鸽子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一切啊！

鸽子宋菲菲绝望之际，电脑里传来“叮咚”一声，是编辑发来的消息。

编辑大大小猪：飞飞？八点之前能交稿吗？

飞飞：不能asdf我生病了kjhvbgf

这次真不是在说谎！鸽子宋菲菲努力地在键盘上跳来跳去，好不容易才发了出去。几秒后，她收到了小猪回复的一个“嗯”。

没有多余的字，宋菲菲突然感到一阵害怕。

编辑小猪从宋菲菲还没签约的时候就开始带她，一直以来都对她照顾有加，有什么作者活动都会提前告知宋菲菲。虽然他们的聊天内容基本都是工作，但不得不说，小猪是唯一让宋菲菲觉得自己不是活在封闭世界的存在。

她飞快地甩过去一张鸽子哭的表情包。

飞飞：我生病了11事情很严重11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小猪很快给出了回复，是一个“？”。

飞飞：[定位：珠江花园9栋601]

飞飞：备用钥匙在花盆下面。

小猪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宋菲菲用鸟爪子把桌面点凹之前，他回复过来：“我现在过去。”

3

晚上七点左右，朱奇出现在了宋菲菲家门前。一小时的车程，路上闪过了无数个糟糕的想法，此刻的朱奇正拖着他微胖的身子，两步并一步地奔上了楼。

他拿到了宋菲菲的备用钥匙，但还是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朱奇的心又往下落了落，他看到门口的外卖盒子，做出了最坏的推测——食物中毒！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此时太阳下山，拉着窗帘的小房间不见天日。

“飞飞？”

“咕咕！”

朱奇借着桌上电脑的光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小影子，他摸着墙打开了灯，屋里没有宋菲菲，只有一只小鸽子正用那双豆子眼瞪着自己。

“飞飞？”

“咕咕！”

“你也叫飞飞？奇怪，她人呢？”

桌上的小鸟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扑腾几下翅膀，又咕咕了几声，用奇怪的姿势在键盘上跳了起来。

飞飞：我就是飞飞1我变成鸽子了1

朱奇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最后，他略显圆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愠怒：“宋菲菲，如果这是什么恶作剧，那我可以很严肃地告诉你，这不好玩。”

鸽子宋菲菲急得慌了，她在键盘上扑来跳去，咕咕咕地飞扑到朱奇的肩膀上。

朱奇从电脑上乱七八糟的字里看出了意思：“真的是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找你帮忙了！”

朱奇扭过头去和鸽子大眼对小眼，又重新看看电脑。他咽下了自己的不可思议，小心地用食指将鸽子重新托到桌上。

“你是飞飞？”

“咕咕。”

“你点点头，然后转一圈？”

鸽子照做。

“你再挥挥翅膀，扑腾扑腾？”

鸽子没动，朱奇惊吓地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愤怒，下一秒，愤怒的鸽子跳起来，朝着朱奇的手指轻轻啄了一口。

一人一鸟就这样诡异地沉默着。

朱奇摸摸后脑勺，突兀地朝着对面的小鸟伸出手：“你好，我叫朱奇，你可以继续叫我小猪，初次见面······”

说完，他又觉得一只手对于小鸟来说太大了，便换成了一个指头。对面的小鸽子似乎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朝他挥了挥翅膀，之后毫不见外地跳上了朱奇的肩膀，大有把朱奇当坐骑的意思。

宋菲菲是觉得，在变成了鸽子以后，和人之间的交流也变轻松了。就像戴着一副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真心反而能轻易交出了。

朱奇想到了以前在书里看到的说法，这种变形现象只能等待患者自己痊愈。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竟发生在了自己的作者身上······

如今的情况特殊，朱奇只能暂时将宋菲菲“领养”到自己家里。那篇原本只有800字的存稿已经被鸽子菲菲跳到了2000字，其中有许多混乱的地方，下班回来的朱奇会帮她一一修订，然后当面提出修改意见。鸽子菲菲的一双豆子眼时而盯着屏幕，时而望向朱奇，白色的小脑袋啄米一样点了又点。

想到她之前信誓旦旦说的“绝对不鸽”，朱奇不禁笑了。

4

宋菲菲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她离开了自己的出租屋，住进了朱奇为她特意打造的小窝，就在朱奇家的书房里。她自然是感谢朱奇的，不过在其无形的监督下，宋菲菲也感到压力倍增，只好每天跳来跳去“写”文章。

其次，朱奇坚定地认为变成鸽子的她肯定不能和人吃的一样，所以每天都精心地搭配好蔬果与细肉，清淡营养，毫无油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奇喜欢饭后散步，而且非要带着她一起去散步。

一开始宋菲菲是拒绝的，她早就习惯了不与人交流，以至于现在会下意识地排斥陌生人。但朱奇不知道，他找了个小笼子，把鸽子宋菲菲带去小区附近的公园，再把她放出来，看着并不情愿的它在天空盘旋。后来的宋菲菲接受了现实，毕竟她也找不到恢复人形的办法，只好静观其变，每天在一群陌生人的头上飞飞停停，逐渐成了习惯。

除了这些以外，宋菲菲还有一个奇妙的发现。散步第一天，除了朱奇之外，她眼中的所有人都是黑白的。等到第二天，人群中逐渐有了彩色。后来宋菲菲发现，如果她曾和某个人擦肩而过，而又意外地记住了这个人，那么在第二次相遇的时候，那个人便会成为彩色的。

这是她从一个常来公园喂鸽子的老人身上发现的。

宋菲菲在习惯了当鸽子以后，也慢慢习惯了外出。在朱奇上班的时候，她常会飞去公园。这里有一小群鸽子，而一旁的长凳上总是坐着一位老人。他每日都来，早上来一趟，傍晚来一趟，一边撒着粮食，一边看着这群鸽子发呆。慢慢的，他在宋菲菲眼中越来越有色彩，甚至能看见他眼中闪亮的光点。

“咕咕。”

一只鸽子说，老爷爷又在想老奶奶了。

“咕咕。”

另一只鸽子说，小朋友长成了大朋友，就不常回来了。

“咕咕。”

宋菲菲问，那他一定很孤独吧？

一群鸽子问，什么叫孤独呀？

宋菲菲无语了片刻，发出“咕咕咕”的解释。

孤独，就是独自一个人呀。

鸽子们摇摇小脑袋，啄了啄地上的粮食，说，老爷爷不孤独，他有我们呢。

宋菲菲顿了顿，莫名想到了朱奇。

几次见面后，老爷爷也知道宋菲菲是朱奇养的鸽子，并且与其他的鸽子不太一样。他时不时会和宋菲菲叨叨两句，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人，也说着自己。

某天，宋菲菲正在老人脚边听他念叨老伴儿的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对儿情侣吵架的声音。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前几天你还说纪念日要给我惊喜，结果呢？结果你全忘了！”

女人边说边流泪，男人在一旁皱着眉头，无奈地解释着：“我这几天三班倒，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那你体谅过我吗？我也要上班，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你考虑过我吗？”女人从手中丢掉了什么东西后转身离开，男人按捺着怒气，看看女人丢掉的东西，又犹豫着看向这一片鸽子，朝老人望了一眼，最终没有开口，朝着女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路过的一只麻雀唧唧唧地八卦：“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会吵架呢？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

宋菲菲不置可否，她看向分道扬镳的两人，诡异地皱起了自己的小鸽子脸。人类的感情复杂吗？如果是以前的她，自然认同这种说法。可在她成为鸽子的这几日里，她与所有人的交流都变得简单，甚至于和陌生人之间，也没有想象中的生疏与尴尬。

或许因为自己是只动物，便淡化了一切的人情世故。她想不出该怎么解决那对情侣的矛盾，索性问身边的麻雀：“人们吵架以后会怎么解决呢？”

麻雀耸了耸它的翅膀，有些无奈地说：“有的会和好，有的不会，人类很复杂，所以我也不知道。”

老爷爷看懂了宋菲菲的意思似的，他摸了摸宋菲菲的脑袋，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说气话。男孩子想道歉，但是放不下自尊心，女孩子想要安慰，但又不想直说。她刚才丢开的东西应该很重要，一个下定决心扔，一个犹豫要不要捡，人就是那么奇怪，差的就是这么一步而已。”

宋菲菲似懂非懂，飞上长椅，用自己的小豆子眼看着老人，老人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差一步，我本可以借你们这群鸽子给他，让他补一个惊喜。可是他不过来，我也只好装不知道。人就是这么奇怪，冥冥之中，有缘分牵着挂着，但又总是自己放手······”

宋菲菲侧了侧自己的小脑袋，扑扑翅膀飞去情侣刚在的地方，看见地上躺着一枚小小的戒指。样式很简单，但是看得出主人很珍惜，现在还闪闪发着亮。

人和人之间，一步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宋菲菲突然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她叼起戒指奋力飞到男人面前，男人犹豫地接过戒指，看着停在空中的鸽子，扭头望向她飞来的地方。他眼里的怒气被惊喜取代，但依旧蒙着一层犹豫的神色。

可是眼前发生了什么呢？一只鸽子送回了被女友丢掉的戒指，这难道不是缘分在告诫自己？在听到宋菲菲咕咕的两声之后，他下定了决心，朝着长椅的方向跑了过去。

“大爷，我可以借用你的鸽子吗？”

老人一愣，连忙起身道：“我本来想过去喊你的，小伙子你跑太快咯。”

说罢，两人大笑了起来，他们没注意到早已离开的宋菲菲，正踩着清风与残阳，去追逐那个负气而去的女人了。

真奇怪，我居然在帮一个陌生人追回他的女人？宋菲菲想着，还险些撞到树上。

傍晚余晖的公园，一群鸽子和一簇心形的气球同时被放飞，男人单膝跪下，将那枚留有余温的戒指戴在女人手上，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旁边的老爷爷眼中闪烁着光芒。

“老爷爷想老奶奶了，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一群鸽子叽喳讨论着。

——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因为那一小步跨过了。

5

除了老爷爷以外，宋菲菲还在这个公园里邂逅了许多不经意的缘分。

像是往常和朋友们一起回家的小男孩儿，某天独自坐在黄昏下的花坛边上哭泣。他装着泪水的眼睛对上了宋菲菲的豆子眼，一下子哭得更凶：“小鸽子，我和小明吵架了，他不理我了！”宋菲菲正焦虑于如何解决他们的矛盾，那男孩却突然起身，“算了······我，我去和他道歉好了。”

她跟着男孩，等了15秒的红灯，在下个路口的拐角处，他们撞见了同样决定来道歉的小明······原来小孩子之间的关系，反而更简单直白，宋菲菲不禁想到儿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似乎并不讨厌交际。

“咕咕咕。”看到你们和好，真开心。

宋菲菲知道小男孩听不懂，但她很诚恳，好像这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人确实比小鸟复杂，他们有时候会因为自己的目标而迷茫，比如那个穿着正装坐在长凳上发呆的男人，他的offer又被拒了，宋菲菲已经看到他好多次，他还会继续吗？他还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多久？没有人知道答案。还有的人会将自己完整地藏在一个躯壳下面，只有在特别的时候才会露出壳下面柔嫩的皮肤，就像前几天那个喝醉的女白领，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露背的黑裙子完美地包裹了她的身体，宋菲菲觉得她值得被优秀的人簇拥，但那天她却抱着垃圾桶一边哭一边吐，喃喃地不知道向谁问着：“你为什么要分手······”

他们虽然有着不同的烦恼，但哭与笑的表情却格外相似，或许在令人难以捉摸的复杂情感下，他们都是一只不愿过多思考的鸽子。

宋菲菲突然觉得，拥抱他人本就是件简单的事。

6

在宋菲菲的不懈努力下，她的存稿在拖了一周后终于交出了手。也许是因为完成的方式和以前不同，宋菲菲对这篇稿子抱起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期待。

朱奇开完审稿会回来，就看到宋菲菲探在笔记本外的小脑袋。

她哒哒哒地敲出几个字：怎么样？

朱奇摸了摸她的头，那触感很奇妙，虽然他平时也没少摸。

“我特意跟他们说，这是你身残志坚的体现，大家都夸你呢。”

宋菲菲翻了他一个白眼，抬爪佯装离开。

朱奇现在已经能轻松get到宋菲菲小鸟脸上的所有表情了，他又把这只小鸽子逮回来，继续温和地说：“大家都说啊，飞飞这篇文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了点烟火味，好像天外飞仙终于下凡了。”

小鸽子的脸是不会红，但宋菲菲确实有点害羞。

晚饭后，朱奇的手心捧着她雪白的身子，用指头轻轻为她梳理毛发，呼出的热气落在小鸟的羽毛上······宋菲菲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这小鸽子的身躯快要装不下它了。

他们还是像平常一样去散步，不过变成宋菲菲飞在前面，停在树梢上，边等边看走来的朱奇。他的身材有些微胖，总能给人温柔与安全的感觉，他的眉眼也很秀气，丝毫不带攻击性，他身边的空气好像都是软绵绵的，能让人舒服得冒泡泡。

宋菲菲在自己越来越多彩的世界里看着朱奇，他像是发着光，和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飞飞，走啦。”

朱奇唤了一声，宋菲菲这才回过神来，扑腾扑腾翅膀飞了过去。她看见那天边哭边走的小学生和朋友手牵手交换零食，还看见吵架的情侣戴着那枚特别的戒指，看见在长凳上发过呆的失业青年正风尘仆仆地穿越人海，看见失恋喝醉的女人踏着恨天高从职场帅气归来······

那个老人周围还是围了一群鸽子，它们咕咕叫着。宋菲菲也飞了过去，老人看向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飞飞，今天你也来啦？”

宋菲菲愣了愣，便看见老人的色彩在慢慢地褪去，最后变成初见时的黑白······老人撒完了手里的粮食，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留恋和不舍，之后他缓缓转身，黑白的身影融入了一大片彩色之中，显得寂寞又渺小。

宋菲菲咕咕叫了几声，不知怎么，豆子大的眼睛湿漉漉的。

第二天早上，宋菲菲是趴在朱奇家的桌子上醒过来的。

她又变回来了，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吃得营养，运动得当，现在的她比之前精神了不少，终于像是个正值二十多岁的女孩儿了。

正逢周末，朱奇被书桌的动静吵醒，顶着一头乱毛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突然耳朵就红了。宋菲菲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还是鸽子的时候和朱奇待惯了，早就熟悉了他现在的模样。

“我，我好像好了······”宋菲菲垂下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羞涩，“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没······没没没没有，不麻烦，不麻烦。”朱奇脸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揉了揉头发，挪开眼，不敢直视宋菲菲，“就，就是突然有点不习惯······”

“噗嗤，”宋菲菲笑了，摆出略显嫌弃的表情。在朱奇眼里，这个表情还真和小鸟脸上一模一样，“怎么还结巴了？有什么不习惯的！”

朱奇没有说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不过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宋菲菲感觉得到，朱奇身边那软绵绵的空气依然存在。

两个人度过了奇妙的一天，对宋菲菲而言，现在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区别，而朱奇心态则是完全不一样了，之前的宋菲菲是一只鸽子，今天的宋菲菲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让自己有些心动的女人······

饭后散步的时候，朱奇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要不是宋菲菲表现得亲密又自然，他恐怕连说话都会咬到舌头。

来到公园的时候，宋菲菲下意识地想到了昨天褪色的老人，她拉住了朱奇的手。

“公园里的那群鸽子，我们去看看吧。”

朱奇呆呆地点点头，任由宋菲菲带着他去买了一小包鸽粮，在长凳上坐着，细心地撒在地上。

鸽子们咕咕咕地叫着，只是宋菲菲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了，而往常在这里的老人，今天也不在了。

也许，这就是人和人的缘分吧，从缘分开始的黑白，到中间的色彩斑斓，再到最后一面重归黑白。短暂的相处里，哪还容得下那么多思考与顾虑呢？

宋菲菲不知道老人为什么不来了，只希望他是搬去了别的地方。

7

散步以后，宋菲菲正式和朱奇短暂告别。

“我有新的想法，大概后天，我把新文章给你，题目就叫《鸽子》好了！”

“这名字······怎么感觉我会被鸽······”朱奇抿着嘴巴点点头，随后支支吾吾了半天，直直地吐出一句，“对，对了，我以后还能约你出来玩吗？”

“当然可以呀！”

宋菲菲眯起眼睛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张五官平平的脸笑起来有多好看，朱奇有些呆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会一直都是彩色的吧？”

宋菲菲转身前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在问朱奇，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的眼前色彩斑斓，不禁笑着深吸一口气，没等朱奇回应，便朝着人群大步走去。

她知道，人海并不拥挤，也值得一去。

－END－

作者｜困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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