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超级生物023 | 恶铃「你有易怒症吗？」

陈路青说出了很多真相，关于富新大厦的那场大火、关于她和胡烁的交易······

1

灯光昏黄，像是被裹了层恰到好处的焦糖。甜腻的百利酒在努力挥发，融化一半的冰块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可怜巴巴和玻璃杯底融为一体。

 

我原本从不去酒吧的。

 

喧闹的电子乐让人无法静下心来，我舔了舔杯沿上沾着的盐粒，让干涩的唇纹稍稍润湿。

 

“尧尧，”我转身对坐在我身边的人说道，“仅此一杯，你不许再喝了。”

 

“啊？可是晓博士······”尧尧的眼镜已经被丢在了吧台一侧，整个人像是被刷了层粉色的糖霜，晕乎乎抬头看向我，“可是，这可是酒吧呀。”说着，还不忘打了个嗝。

 

我无奈叹了口气。

 

没错，我怎么可能在这样要命的关头带着尧尧去酒吧买醉？这不合理，且不说院长和盖爷生死未卜，关键是陈路青还在四处搜寻我的踪迹。

 

讲道理，我此时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院里，等移民手续办理妥当后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我对此情形束手无策的时候，我却收到了陈路青的信息。

 

 

王某当下就说，这摆明了是陷阱在等我往里跳。可我知道，事情绝不会那样简单。

 

因为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当年陈路青和胡烁的交易内容，究竟是什么。

 

而此时此刻，这个非同寻常的女人选择用短信的方式约我出来，而不是直接带领一帮人闯入惊人院把我给绑走，那就说明，她一定是像当年一样，有什么交易想同我进行。

 

突然，面前的空酒杯被人灌入茶色的液体，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全世界只有你可以救院长和胡烁，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从杯子的倒影中，看到了陈路青面无表情的侧脸。

 

我并不了解这个女人。但仅从我对她有限的接触和观察中可以得出，这是一个向来以结果为导向的人，她从不效忠于任何一方，非黑非白，保持着一个微妙的中立态度，哪里能让她获益，她便更靠近哪里一些。

 

从她一开始选择将惊人院和院长踪迹的事情瞒着他们所谓的“先生”，就能看出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我将身上的外罩褪下，轻轻披在尧尧身上，答非所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陈路青轻笑，举起面前的杯子咂了一口，细碎的短发扫在眉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随手抽出几页纸，轻轻一弹，从吧台上滑落我手边。

 

里面是我所熟悉的字迹。

 

这是胡烁亲手填写的实验报告，略过中间密密麻麻的数据，在最后结论处，写着这样一行小字：

经检验，该X为不完全激活体，不存在提取优质基因的可能。

 

所以，到现在为止，胡烁的计划，全部失败了。

 

他当年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假死会给院长带来“不完全激活”这样一个漏洞，导致事到如今，院长对组织而言根本毫无用处。想要用院长来当我挡箭牌的这条路，从根本上来讲已经被堵死了。

 

陈路青没有给我留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开口：“如你所见，这个报告现在被我拦了下来，还没有递交给先生过目。所以现在，为了确保这个优化项目的成功，我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把你这个完全激活体带回去；第二，我杀了胡烁，好让那个院长变成真正的完全激活体。”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报告重新折好，抬头看向坐在我身旁的陈路青：“你不想胡烁死，所以才选了第一个选项，对吗？”

 

陈路青没有否认：“可如果你拒绝，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选择后者。”

 

我没有退让，开门见山：“我现在需要知道，你当年和胡烁究竟进行了怎样的交易，这样我才好推断，自己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2

陈路青似乎早就料到我要问这个，没着急开口，而是缓缓饮下半杯烈酒：“你应该知道，我和盖世之前的事情吧？”

 

我点头：“他之前卧底在组织，和你······蛮亲近？”

 

陈路青笑了，只是这笑夹杂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亲近？你们现在年轻人说话都这么委婉吗？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是我男人，我俩有过一个孩子。”

 

我依稀记得自己当时被胡烁体检，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

 

看来，关键点就在于这个孩子。

 

“那时候他在我手下做事，不爱说话，行事果敢，手段狠辣，和我是同一类人。”陈路青回忆道，语气却总像隔着万水千山，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时候，混得不如现在好，很多时候都在刀尖上行走，任务危险，身边的兄弟也从不提明天的事。那一次，在公路上和警方交火，我们的人没剩几个，撤退过程中车子坠毁，我和盖世滚落山崖，本以为逃过一劫，我却突然发现山顶有狙击手的反光，下意识就扑上去挡在了盖世身上。”

 

陈路青轻描淡写，撩开衣领露出后肩的疤痕：“我中枪后失去意识，本以为凶多吉少，可奇怪的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根据地，伤口也被处理得当，捡回一条命来。那之后，盖世就有些奇怪，后来再也不愿意拿枪。那时我就怀疑，盖世可能是警方的卧底。”

我将目光从陈路青的伤疤上挪开。看来，盖爷说他早年间任务中出了问题，拿不了枪，还留下了晕血的后遗症······这并不是富新大厦的事情造成的，而是再往前数几年，在那个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至于那时盖爷在陈路青中枪昏迷后究竟做了什么，才导致他日后无法碰枪并且不再被警方信任······我就不得而知，也不愿去猜想了。

 

“这么说，你其实知道他是警察？却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我问道。

 

陈路青没有直面我的问题：“警察也好，罪犯也好，没有人是绝对干净或肮脏的。我和他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什么身份，卧底也好，跟班也罢，我看上的，不过是他这个人而已。”

 

我不再追问她和盖爷的感情过往：“那，你们的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陈路青继续说道：“孩子刚出生不到两周就夭折了，就是在······富新大厦大火前一周。”

 

我愣了愣。这么说，往前倒推，盖爷的卧底行动选择收网的时候，刚好是陈路青生产的那几天。我相信盖爷选择这个时候将组织一网打尽，一定是考虑到了陈路青和他的将来。

 

陈路青看我没有反应，便扬了扬眉毛，那张写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相信你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不同版本的，关于富新大厦的那场大火，现在，你准备好接受真正的真相了吗？”

3

2012年10月，富新大厦。

 

赤红的火焰跳跃着，抖动着，疯狂着。浓烟之中，尖叫的人群声越来越远。

 

“你别急，咱们楼层高，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情况。”胡烁将毛巾浸湿，一条递给蹲在窗前的晓博士，一条捂住自己的口鼻，弯腰贴墙从走廊往安全步梯方向走去。

 

然而胡烁并没有去查看火情，而是迅速走进被锁死的另一个楼梯间。

 

推开门，那里站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火是你放的？你究竟想做什么！？”胡烁关上防火门，厉声质问。

 

陈路青掏出枪面无表情指向胡烁：“我知道你有办法。”

胡烁举起双手，紧盯面前的女人：“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和你们那个组织合作，但前提是要保证我们之间的交易——你替我向他们隐瞒晓的身份，我就帮你再找一个X，让你激活成你夭折的孩子。”

 

陈路青点头：“可组织现在对我下达了最后通牒，你也看到了，这里四处都是警察，我不可能一直替你瞒下去。况且，你现在办公室的试管里不就有一个未激活的X吗？”

 

胡烁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沉默片刻，他这才开口：“你有你的私心，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激活X的方法，所以你就算拿到那个试管又怎样——你需要我活着。但只要你敢打晓的主意，对不起，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告诉你激活X的方法，这样，你永远无法让你的孩子重生。”

 

在放火前就已经搜索过整层楼储存的资料的陈路青自然认同胡烁的说法：“所以呢？你的解决方法究竟是什么？”

 

“让我们抛出去一个诱饵。”胡烁一字一句说道。

 

陈路青思索片刻，似乎在考量这个提议。

 

胡烁补充道：“我想要保护晓，而你也想从我这里得到X来激活成你的孩子，那么如果没有一个诱饵，无论是晓还是今后你激活的孩子，都会成为组织的目标，这样的风险，我相信你不会没有考虑过。”

 

陈路青这才放松了警惕，放下枪，示意胡烁继续。

 

“我会把关于X的资料和办公室里那个未激活的X一并交给晓，然后，我会在这场大火中假死，让晓亲眼目睹我的死亡。随后我会跟你离开，去帮你完成基因优化项目。这样，晓一定会将那个X激活，而那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X，就是我们的诱饵，让他来吸引组织的目光，毕竟，提取基因只需要一个X就够了，这样一来，晓和你的孩子都安全了。”胡烁说道，“而在我帮你找到新的X之后，我们只需去把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X抓回来用作基因提取，而我再以那个X的身份重新回到晓的身边，这样，一切问题就都完美解决了。”

 

陈路青轻笑，从怀中摸出一只打火机和一把枪递给胡烁：“说吧，我该怎么配合你？”

 

······ ······

 

“不许动！举起手来！”

 

盖世身着警服，在浓烟中踏入顶层，站在了胡烁办公室的门口，毫不犹豫地将枪抵在了黑衣人的脑后。

 

“穿上制服果然不一样，都敢拿枪直接指向我了？”陈路青轻笑，却没有回头。

 

盖世怔住：“路、路青？你怎么······”

 

陈路青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用眼神催促面前的胡烁加快布置尾火的动作：“我知道你早就开不了枪了，盖世，看在那个孩子的面子上，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你不是应该还在医院才对么······你为什么、为什么······”盖世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局面，一时间乱了分寸，本想迂回上来用枪压制对方，随后再趁机赤身相搏制服歹徒，却没想到，竟遇到这世上唯一一个了解自己根本开不了枪的那个人。

 

“没时间了。”胡烁看到对方的警徽后急忙举起枪，直指盖世。

 

“别开枪！他是······”陈路青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便穿透烈火和浓烟，击中了盖世的手臂。

 

而在外间的晓博士听到枪响，下意识朝里间走去，却是被紧接着一股爆炸的热浪推远，只看到胡烁消失在大火中的身影······

4

手中的酒杯已空，我身上布满鸡皮疙瘩。

 

“他脸上的伤就是那时候造成的，”陈路青说道，“原本是需要我开枪击中他身后的高温培植箱，让枪响造成尾火的爆炸，而他借此造成死亡假象的。可是胡烁并不知道我和盖世的关系，也不知道盖世有无法开枪的心理障碍。怕计划失败，胡烁才会选择提前开枪，他不惜要杀死盖世，以身犯险，也要保证这个计划的完美实施······所以，你可想而知，他有多想保护你。”

 

我连连摇头否认：“他想保护的人不是我，是Zora。”

 

陈路青冷笑：“看来，即便是身为超级生物X，也逃离不了这种可笑的自我陷阱。”

 

我不想去过多解读她话里的意思：“所以你约我出来，是想让我跟你回组织，用我这个完全激活体把院长给换回来？同时也让你放弃对胡烁的杀机——那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需要胡烁活着帮我寻找未激活X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陈路青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我需要这个项目成功。”

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焦虑：“是先生拿盖爷的性命威胁你了，是吗？”

 

陈路青松开手：“优化基因的项目在我手里已经拖了太久，先生知道我和盖世的事情，上次我私自把盖世从麻辣烫地下放走，已经让先生对我极为不满，所以这次，盖世是直接被关押在先生手里的。如果费了这么大功夫，最终让院长那个不完全激活体躺进提取仪器，却又什么都提取不出来，你应该能想到，不光是我，盖世，甚至是胡烁都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我不了解那个什么“先生”的手段和为人，但从陈路青的眼睛里，我能看得到一个词语。

 

恐惧。

 

“不可以。”

 

一直趴在吧台上醉酒的尧尧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缓缓抬起头，双眼晶莹，颤抖着看向陈路青：“这根本就是道德陷阱，拿晓博士一人，换胡烁、院长、盖爷还有你的性命，且不说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道伪命题，人性悖论！”

 

“小姑娘，”陈路青冷笑，“你可别忘了，她啊，根本就不是人。”

 

我胸腔一震，一字一词，都刺痛着让我无法反驳。

 

谁知，尧尧却一把举起面前的酒瓶，上前用力推开陈路青：“我看你才不是人！！”

 

“尧尧！”我大惊，急忙上前拉她。可她却暴躁异常，恨不得将陈路青大卸八块才解恨。可尧尧毕竟不是陈路青的对手，对方轻松将尧尧反手压制，死死按在桌子上。

 

尧尧的眼镜掉落在地，咔嚓一声，在推搡中被人踩碎。

“你要不把她当人看，干嘛要告诉她真相？让她来选择呢！？你直接来惊人院，把她打晕了绑走不就完了吗！！何必再来伤害她一次！”尧尧嗷嗷叫着，根本不像她平时的模样。

 

酒吧周围的人被吵闹声吸引，也不知是谁煽风点火，说一群人欺负两个女孩子，竟和陈路青带来的几人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叮铃哐当，尖叫声此起彼伏。拳脚无情，原本气氛欢愉的酒吧，瞬间变成了嘈乱的群架现场。

 

“走！”尧尧不知什么时候趁机从陈路青手里挣脱，一把拉起我的手，转身朝后门溜去。

5

黑色的阴影错落穿插在后街的小巷，我被尧尧拉着，飞速朝尽头的拐角奔去。

 

“尧尧！”

 

我吃力跟在后面，试图挣脱她。

 

“晓博士你不许去！”尧尧头也没回，“对，我很自私，我可以没有院长，没有盖爷，但我不能没有你。”

 

我眼眶有些发烫，模糊得看不清前方小姑娘的背影。

 

“尧尧，你听我说。”我开口。

 

“我不听！”尧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图。

 

我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刚才的恶铃，你回收了吗？”

 

尧尧愣了愣，猛然停下脚步：“晓博士······你，你发现了？”

 

终于逼停了暴走的尧尧，我这才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你啊，明明是少有的D级超级生物，你竟敢擅自带出来，还丢在那里完全忘记回收，让你抄几遍调查员守则才能改？”

 

尧尧欲哭无泪：“啊，你竟然发现了······我还想着之后偷偷再来回收的······”

 

我摇摇头：“刚开始进入酒吧，你拉着我选了个离音响最近的位置坐下，我就有些奇怪了。后来你突然站起来和陈路青起冲突，我才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吧，你把恶铃挂在哪里了？”

 

尧尧心虚地回答：“就······就大门口那里，我把它替换掉了门口的风铃。”

怪不得刚才尧尧稍微一煽风点火，酒吧里的人就都像是吃了炮仗一样暴躁易怒，二话不说和陈路青的人打了起来。原来都是拜那个家伙所赐——

 

恶铃是少有的D级超级生物，是一种植物，形似铃兰，开花呈碗口状的铃铛。

但它和直接对人类造成威胁的一般D级超级生物不同的是，它是通过影响人们的情绪来造成人类世界混乱的。

 

恶铃的花是杯子大小的铃铛形，发出的声音若有若无，不仔细听根本不会注意到。可一旦听到这种声音，就会增加人的负面情绪，即使是平时再温柔和善的人，也都会变得暴躁、易怒、疯狂。

 

只要稍稍制造一些矛盾，就会引起大规模的冲突事件——之前惊人院接到过很多起集体性暴力事件，调查发现，案发地附近都有恶铃的出没。

 

因此，为避免人类大规模暴力事件的出现，惊人院已成立专项组四处搜寻恶铃的踪迹，移栽到第三培植中心的隔音培植箱中。

 

尧尧这家伙，一定是从那里偷来的恶铃。

 

看来，她执意要跟我来见陈路青，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带我撤退。

 

所以说，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麻烦啊。

 

“尧尧，”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知道吗，你不能替我做选择。”

 

“可是晓博士！王某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真的，你要相信我们，相信惊人院！石习生也在想办法，徐至魔也在帮忙······我们一定能想办法救出院长和盖爷的，所以在此之前，你就······就再等等我们吧。”尧尧死死抓住我的衣袖。

 

我笑了笑，推开她的手：“调查员守则是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吗？对人类有威胁的超级生物，是绝不能放任不管的，一定要带回惊人院处理，因为这样，也是保护它们的一种方式。”

 

“是的。”尧尧点头，却丝毫没有要回酒吧处理恶铃的意图，只是依旧死死抓住我。

 

我指了指酒吧的方向。

 

尧尧摇头：“可是我觉得，比起恶铃，你的威胁要更大一些，才更要带回惊人院处理。”

 

我指尖一抖，却仍旧没有停下将藏在口袋里的胶囊捏碎的动作，我抬手一挥，将早已准备好的蝽眠撒向毫无防备的尧尧。

 

“我是完全激活体X，”我将尧尧扶稳，安置在角落里，“和我比起来，院长才更有威胁，才更应该被带回惊人院处理，不是吗？”

治聊时间 

该怎么营救院长呢？

－END－

作者｜金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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