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出，他身上有强奸犯的味道
我爱上了一个，没有味道的女孩。
1
“林浩，你出来一下。”
被校花宋珂瑶单独叫出教室说话，这对于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应该是件无比荣耀的事。但被点名的主角抬眼望去，像是被女孩甜腻的笑容吓到，宛如惊弓之鸟般匆匆忙忙低下了头。
“我······我有事。”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让门口女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片刻后，她目光带着嘲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教室前方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惹到校花，杀人犯的儿子，你完喽。”
林浩把脸埋进胳膊间，趴在桌子上，死死地咬住嘴唇。只有他自己知道，宋珂瑶身上的味道过于危险，她一定满怀恶意而来。
是的，这就是上天垂怜赏赐给他的特殊能力——他能嗅到别人身上散发出的恶意。
父亲是热衷于家暴的酒鬼，母亲又懦弱无能。从小伴着浓烈酒精味长大，林浩对于气味的存在一直异常敏感。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几近天赋般趋利避害的能力，是在六岁那年。
那时他正蹲在院子里玩泥巴，忽然闻到一股潮湿、刺鼻宛如什么东西腐烂后的味道。下一秒，喝得醉醺醺的父亲就走进了院门，将手中的空酒瓶重重砸在母亲脑袋上。
满头是血的母亲被及时赶到的邻居送进了医院，林浩则愣愣地望着夕阳，回忆刚才突如其来的奇怪味道。在那之后，每一次父亲喝醉后动手时，他都会闻到那股气味，并逐渐意识到，这种不同寻常的嗅觉，是上天对他最后的眷顾。
母亲根本不相信他有这样的特殊能力，这个逆来顺受惯了的女人，挨打时连大声哭闹都不敢。无论林浩怎样提醒，她也不敢逃跑不敢反抗，最终被变本加厉的丈夫砍死在卧室里。
在这座小城里，消息一向传得飞快。不消三天，全校同学都知道了：
林浩的父亲是杀人犯，而被杀的，就是他的母亲。
2
终于捱到了放学，林浩背起书包，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向校门口，却被人中途拦了下来。“兄弟，聊聊？”
深沉的恶意裹挟着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林浩瑟缩了一下，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学校里有名的恶霸许诚叼着烟望着他，脸上是明晃晃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浩的目光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许诚身边的宋珂瑶，于是瞬间明白了早上那股恶意气味的起因。他瑟缩着侧身躲避，却被许诚揪着领子一把拖了回去。
“想跑，你能跑到哪里去？珂瑶的邀请你都敢拒绝，给我教训他！”
夕阳映着云霞逶迤过天边，像是火焰。在接踵而至的疼痛里，他忍不住哭着求饶：
“别！——求你们，别打了！”
林浩蓦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室友们都在沉睡，四下黑暗，一片寂静，唯有他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随即他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境，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下来。
明白自己拥有这种不同寻常的嗅觉能力之后，林浩依靠着它避过了无数次伤害。他性格懦弱，又因为父母的事，越发沉默寡言，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同学们欺负的对象。校园里欺负人的方式花样百出，林浩只好靠自己的特殊能力规避。见他只敢躲，不敢反抗，对方便越来越变本加厉。
直到有一次，他避无可避，被许诚和他的小弟抓住后一顿打，头破血流地进了医院——
他发现自己的能力进化了。
从前他只能闻出人身上的恶意，在那之后，却连其他负面情绪也能一并感知出来。他的鼻子变得比警犬还灵敏，能嗅到不同气息间细微的差别。
后来，他考上大学，终于远离了那座小城，来到了更大的城市。这里的人更多，情绪也更加复杂。他的嗅觉能力随之增强，连擦肩而过的路人是否心怀恶意都能察觉到。
也因为这种能力，他不断地向别人进行危险预警，从而救下了很多人。然而，别人问他是怎么知道时，林浩却只能用直觉和第六感含糊过去。
预告危险并且验证的次数多了，林浩甚至多了个“林半仙”的绰号。
因为又一次梦到了那次被毒打的经历，林浩再也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等到天亮，在闹钟响起的一瞬间按掉，然后放轻动作下床洗漱。
室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在床上念叨：“半仙，去了帮我们算算，老师今天点不点名······点的话打个电话叫我们起床······”
林浩动作顿了顿，“嗯”了一声，背好书包出了门。
3
因为提前通知了室友要点名的事，作为回报，林浩得到了室友承诺的一顿午饭。他望着餐盘发呆，心中的天平又一次发生了倾斜。被复杂气味所害，这种感觉让他苦不堪言。可来自别人微小的回报，却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再度说出预言。也许他对于人类的期待，只剩下这么一点而已。
吃完饭后，他走进学校的小超市，这里挤满了人，人群复杂的情绪化成的气味，让林浩感觉到一阵阵眩晕。他匆匆拿了包纸巾，然后排在了队尾。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排在自己前面的女生身上的不同寻常。
她的身上，竟然没有任何气味。干干净净，就好像一张白纸。
受够了每天信息过载的痛苦，仅仅是在少女身后排队，感受她身上气味的空白，就已经让林浩觉得无比舒适。
队伍一路向前，终于排到了少女。她把橙汁放在收银台上，摸了摸口袋，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带饭卡，能用支付宝吗？”
“今天机器坏了，用不了，现金也行。”
“现金我也没带······”少女小声地说了一句，拿起橙汁准备转身放回货架上，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卡，“刷我的吧。”
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浩正朝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我叫罗夏，是金融学院的。”
超市门口的草坪上，少女先开口做了自我介绍，并对林浩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林浩说。罗夏解释道：“我大二开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了，除了上课和考试基本不回学校。”
林浩点点头，缺少和女生相处经验的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罗夏却看着他笑了起来：“但我知道你叫林浩，半仙这个外号还是很有名的。”
“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林浩想解释一下，却被罗夏制止了：“其实我还蛮信预言这种事的，所以一直对你很好奇。”
林浩问：“那你见到了我，是不是觉得有点失望？”
“没有啊，你还借了卡给我呢。”罗夏晃了晃手里的橙汁，“我要上课了，先走啦，回头见！”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加个微信吧，我等下把钱转你。”
罗夏转的钱，最后林浩也没收。他告诉她，因为和她说话很舒服，所以请她喝橙汁。罗夏也没再坚持，只说以后有空请他喝东西。
其实，真正让他感觉到舒适的，是罗夏身上空无一物的气味。那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遇到过的纯净，仿佛高山冰原、山间泉水，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对深受人类复杂气味所扰的林浩来说，这片刻的宁静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他无比感念罗夏的出现，并且开始期待之后和她的再相遇。
林浩每天都会和罗夏聊天，有时候在学校里遇到，还会打个招呼，随口聊两句。从罗夏的朋友圈和日常聊天里，他得知，她是被室友欺负才搬出去住的，为了支付房租，每周都会去奶茶店打工。
每个周末，他都会去她工作的奶茶店里待着。即使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呼吸着有罗夏在场的空气，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把最后一杯奶茶封口递给客人之后，罗夏结束了这一天的兼职工作。她解下围裙，把放在柜台里的一杯奶茶递给林浩：“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要请你喝东西的，之前一直忘记，今天总算记得要留一杯了。”
林浩从她手里接过奶茶杯，小声说了句谢谢。罗夏侧过头看他，忽然笑着说：“林浩，有件事······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
林浩怔了怔：“······啊？”
“你最近变得开朗了很多。”罗夏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林浩惊讶于她对自己情绪变化的敏感，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罗夏是不是也能通过气味感知人的情绪。
“因为你出现了。”
林浩最后说。
4
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考完之后，大四的寒假就开始了。林浩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罗夏了，她们学院这学期的课仍然不少，所以忙着复习考试，连兼职也不去了，林浩也不好去打扰她。在考场这种地方，人的情绪更为复杂，于是浓重的气味也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林浩快速地交了卷子，然后几乎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
大家都在考试，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林浩急匆匆的身影。在拐角的杂物间处，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股浓烈的潮湿腐烂的味道传入鼻息中，如此深重的恶意让林浩脸色发白。他犹豫再三，还是试探性地冲着里面喊了一句：“是谁？！”
片刻后，从杂物间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满脸高傲的男生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林浩一眼。他拽了拽揉皱的衬衫和外套，上下打量着他，说了句“很好”，旋即离开了这里。
随着他的离开，那股恶意的气味渐渐飘远了，留下的只有恐惧。林浩咬牙推开了杂物间的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孩被绑在一旁的身影。
他解开绳子，又拿下了塞在女孩嘴里的布团。满脸是泪的女孩低着头拢了拢散乱的衣服，道了声谢过后，就捂着脸离开了这里。
林浩没能看清她的脸，只是蹲在灰尘弥漫的杂物间发怔。这里充斥着一种令他异常不适的气味，远比恶意更加渗人。
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愿意再深想。
一片寂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浩猛然回神，看到了罗夏发来的最新消息：“我交完卷子，准备回家了，要不要再见一面？”
林浩登时心头激荡，连忙回了个好。
在校门口白茫茫的雪地里，林浩和罗夏见了这一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面。罗夏身上仍然没有任何气味，这对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意侵蚀的林浩来说，几乎算得上一种救赎。
在几乎令人发昏的舒适感下，林浩一冲动开了口：“罗夏，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于是有些懦弱地收回了目光。然而，他想象中的拒绝迟迟没有出现，于是林浩抬起头重新看向罗夏，从她眼底看到了某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罗夏说：“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一个月啦。”
5
居然真的和罗夏在一起了，这是林浩在梦里都不敢去想的好事。收到罗夏新年祝福的时候，他想，这大概是上天对他失败人生唯一的馈赠吧。
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林浩的新年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大概因为这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节日的缘故，人群身上的恶意也被冲淡了不少，林浩拎着年货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竟然难得感觉到了轻松惬意。
遇到罗夏之后，似乎连生活本身对他都友好了不少。
年的余味尚未完全散去时，学校已经开学。然而新学期第一天，学校里就出了大事。
来自传媒学院的大三女生苏琳，在布告栏贴大字报，同时向学校领导实名举报：金融学院的袁杰，在上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在学校第二教学楼的杂物室，对她实行了性侵行为。而当时她被绑住双手，塞住嘴巴，甚至没有办法呼救。
美丽的少女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站在布告栏前哭得声泪俱下：“我害怕了一个寒假，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站出来揭发他，不然只会有更多人受害······”
消息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传遍了学校，校领导很快做出了决断：无关人员不许谈论此事，事件的当事人双方，在学校办公室当面对质。
对于苏琳的控诉指证，袁杰矢口否认。他家有权有势，身边从来不缺环绕的女生，其中漂亮的也不在少数。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有强迫一个女生的必要。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杂物间没有监控，苏琳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这样对质下来，反倒是受害者的指控，听起来单薄而不可信。
也许是苏琳为了攀上袁杰这根高枝，故意诬陷也说不准呢。
林浩听说对质结果时，正和罗夏牵着手走在学校的草坪上。他们从路人的口中听说了全部经过，罗夏有些生气：“怎么会有女孩子用这种事情诬陷？袁杰不就是仗着事情过去久了，别人没有证据吗？”
林浩握着她的手，沉默以对。他想起了一个月前，和罗夏见面前的那间杂物室门口，他闻到的混合了恐惧与满满恶意的气味，还有那个被他救下后捂着脸哭泣逃走的少女。
本来已经决定不问世事的心忽然又跳动起来，林浩抬头看了看，横生的枝丫已经冒出了新绿。春天到了，而有个女孩的寒冬还在等着他去拯救。
他转头望向罗夏，郑重地说：“没有证据，可是有证人。”
“我看到了，我可以做苏琳的证人。”
6
林浩奔向学校办公室，一路经过不少人的身边，他听到无数窃窃私语，谈论的话题核心都关于苏琳和袁杰。只是润色之后，免不得多了几分旖旎的猜测，伴随着窃笑和恶意，拧成了一股令他难以忍受的恶臭气味。气喘吁吁跑到办公室的林浩，看到了掩面哭泣的苏琳，神情各异的校领导，还有手插兜一脸满不在乎的袁杰。
他没有多想，喘了两口气，大声说：“我看到了。”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门口。看到林浩，袁杰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紧接着换成了不屑的冷笑，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秃顶的校长打量了他几眼，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电子学院的林浩。”林浩说着，像是给自己鼓劲般握了握拳，“苏琳同学举报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我愿意做她的证人！”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教导主任快步走过来，说：“林浩同学，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确实看到了，还给苏琳松了绑，拿下了塞在她嘴巴里的布团。”
袁杰点点头，慢慢踱步过来，看了林浩一会儿，忽然笑了：“林浩，我认识你，电子学院出了名的‘林半仙’嘛！”
“可惜照你和苏琳的说法，她都没法出声呼救，你是怎么知道她在杂物间里，又是怎么救下她的？你可不要又用什么直觉和第六感解释啊，我可不信这个！”
从袁杰的身上，林浩感受到一种浓烈的不屑混杂着恶意扑面而来。他有些难以忍受地偏过头去，接着就听到了校长严苛的声音：“林浩同学，证人可不是随便当的！请你回答问题，解释一下！”
林浩从校长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恼怒和厌烦，他来不及细想，目光从屋中人脸上一一滑过，忽然一冲动道：“我是闻出来的！”
“哈哈哈哈！”袁杰仰天大笑，接着嘲讽道，“你是狗鼻子吗？还能闻出来？哈哈哈！”
“够了林浩同学！我们已经听苏琳说过了，这只是一场误会，袁杰同学是清白的。你就不要再来添乱了！”校长不满地说，“抹黑母校让你觉得很光荣吗？赶紧出去吧！”
恶意的气味像一只怪兽朝着他扑过来，林浩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苏琳，却只看到她匆忙地低下头去，躲避了他的目光。在校长伸手赶人的动作里，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来晚了。
7
“教学楼性侵事件”以“误会”二字轻飘飘地做了了结。当然，作为安抚，学校给了苏琳一个保研名额，袁杰则表示愿意为她负担读研期间的一切花销。至于最后闯进去作证的林浩，则被传成对学校心怀不满到了大四打算抹黑母校的卑劣反派。甚至有人翻出了十几年前的新闻，“杀人犯的儿子”这个名头，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人群恶意和议论的对象都变成了他，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刺鼻气味让林浩几欲崩溃。好在罗夏仍然相信他的清白，她身上始终如一的干净味道，和她的信任，成了林浩唯一的慰藉。
电影里，拥有了超能力的人往往会成为超级英雄。可在复杂的现实里，超级英雄永远都不会出现。
林浩迫不及待想要毕业，他想逃离这所学校，避开恶意和流言蜚语，进入更大的天地，拥抱和罗夏的美妙未来。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他的毕业设计被打回来重做了无数次，甚至连一个零件的焊接，导师都会挑出无数的错误。某一天，握着电焊枪的林浩从实验室后门的缝隙里，窥见了微笑着和导师交谈的袁杰。
于是他明白了，苏琳的不幸结束了，可却蔓延到他的身上。
林浩的毕业答辩进行了三次，同届的同学都拿到了毕业证，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延期。室友们走的那天，惋惜地拍着林浩的肩膀：“半仙啊半仙，安安静静等毕业不好吗？你说你，干嘛要去惹袁杰呢？”
林浩只能沉默以对。
罗夏已经找到了工作，并且顺利入职，他却仍然挣扎在延期答辩的梦魇里，为自己又一次的多管闲事付出严重的代价。
折磨了林浩好几个月，导师终于大发慈悲放他毕业的时候，已经是炎热的七月中旬。林浩匆忙地收拾了行李，搬去了罗夏租的房子。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居所，于是气味干净得令他几乎沉迷。
罗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庆贺林浩顺利毕业。在仅仅只能闻到饭菜香气的状况下，他仿佛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林浩吃了两口排骨，低下头擦了擦眼泪。
“再也不要去那些路人的恶意了。”林浩心想，“别人的不幸，从此和我无关。”
8
没了林浩的预警，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坏。当他刻意忽略了那些与他无关的负面情绪所带来的气味之后，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没有人叫他杀人犯的儿子，也没有人嘲讽他半仙。林浩想，再工作两年，等稳定下来，就买个戒指向罗夏求婚。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感激上苍，把罗夏送到了他的身边。
某天晚上罗夏忽然提起：“好像很久没有听你说起预言的事情了。”
林浩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愿意再当英雄了。”
罗夏对他的延期毕业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于是凑过去，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这样也好。”
炎热的夏天过后，很快到了落叶簌簌的秋天。那天早上一切如常，林浩上班时间早，因此提前起床洗漱。他把热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走进卧室，亲了亲睡得迷迷糊糊的罗夏的额头：“我去上班了。”
“嗯······晚上见。”
“晚上见。”
叮咚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下。林浩走出电梯门，有个身形瘦弱、戴着口罩的男人和他擦肩而过，他忽然脚步一顿。
一股潮湿、刺鼻宛如什么东西腐烂后的味道传来，如此深重的恶意，甚至远远胜过当初杂物间里的袁杰。林浩猛地回头，正好接收到男人看过来的冷冰冰的警告目光。
那一刹间，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悲惨的童年，被欺负的学生时代，许多次得不到回报的好心，还有险些付出不能毕业代价的那一次举发。
活在人间，也许明哲保身才是安全之本。人类往往不会感激危险来临前的预警，更多的，反而是取笑和嘲讽。
他再也不想成为那样的可怜人物了。
这样想着，林浩向门口照进来的阳光迈步，试图屈服于无数次没有结果的前车之鉴，然而下一秒，更多的场景涌入他脑海——围观的人群、忙碌的警察，与此同时，罗夏的脸一闪而过，快得令他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罗夏······罗夏！”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在胸腔中剧烈得宛如擂鼓，冷汗一瞬间布满整片脊背。回过神时，电梯门已经合拢，数字开始缓慢向上攀升。
林浩瞳孔蓦然紧锁，没犹豫地转头沿着楼梯向上跑去。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就好像在竭尽全力，拼命一步步远离死神即将挥下的镰刀。
终于，当电梯的数字跳到11时，林浩率先一步跑到了12层，一眼就望见没关好的大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他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叮”地一声，电梯在这一层停下。在电梯门打开之前，林浩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家里，猛然甩上身后的大门。房间里，穿着睡裙的罗夏正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怎么回来了？”
林浩喘了两口气，望着她，一字一顿：“报警。”
9
警笛声响彻整座小区，警方成功抓获了一名杀害出轨女友的在逃犯。据犯人交代，他被心爱的女朋友背叛，误杀她之后已经生无可恋，打算再拉一个垫背的，陪他一起去死。“还好你们及时报了警。”警察对林浩说，又忍不住问，“不过，你是怎么认出他的呢？我们的通缉令才刚刚拟好，还没有正式发布。”
林浩下意识看了罗夏一眼，最终道：“直觉吧，因为他的眼神很凶恶。”
这个借口应付过了警方，而林浩也不能算说谎，因为从那天起，那种异于常人的嗅觉能力，彻底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就好像上天平白赐他一份算不上礼物的馈赠，在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有了回报之后，又把这份赠予收了回去。
林浩终于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普通人生活。
这天晚上，林浩睡得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地间被蒙上一层灰暗的血色，罗夏死状惨烈的尸体横躺在地上，脖颈几乎被完全切开，鲜血大片溅在墙面和地板上。
警察神情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林先生，请节哀。”
他浑身冷汗地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林浩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若非那天他倒转回来，关上了那扇自己一时疏忽的大门，那这个令人肝胆俱裂的噩梦，就会变成无力改变的现实。
还好······还好他终究没有放弃那一点零星的善意。
静谧的夜色里，窗外几点微弱的灯光亮起。人间的空气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连同他身边温热而鲜活的，女孩的呼吸声。
罗夏被这边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靠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
林浩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地说：“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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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野寺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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