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院

贫穷，是我被室友“排挤”的原因

“你太穷了，不配做我室友。”

1

吕竹，女，21岁，星河大学管理学院学生，11月16日于宿舍失踪，至今已经一周时间。

刘方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案情记录，对一群关心的同学摆了摆手：“现在要对宿舍进行搜查，请各位同学保持距离。”

转过身，他的目光沿着从书桌到高低床的顺序扫过，心里一阵烦躁——女大学生失踪案啊，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这次可轻率不得。

吕竹家境贫寒，是系里的贫困生，但本身非常努力，年年都是奖学金获得者，据说甚至即将获得保研资格。

但据吕竹的辅导员说，她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上课，也没有出现在同院系同学的视野里，甚至连吕竹的室友也对她的行踪毫不知情。吕竹仿佛就这样突兀地离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刘方走到吕竹的书桌前，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摞厚厚的专业书，每一本的书页都几乎被人翻烂了。大部分书上印着星河大学图书馆的章，也有小部分扉页上带着好几个不同的署名，应该是被历届毕业生们转手过好几次的旧书。

这些书乍一看有几十本，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刘方尝试着坐在了书桌前，这座“堡垒”将他高大的身子遮蔽了大半，如果是瘦小的吕竹，应该能完全缩在书堆后面。

诚然，这样的“堡垒”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但从心理学上讲，却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刘方皱起了眉头，这可是在宿舍，吕竹为什么会感到没有安全感？她筑起这座“堡垒”将自己重重保护起来，是在害怕什么呢？

除此之外，书桌上非常干净，没有片纸残留，似乎吕竹临走前特意做了整理，但为什么却没有留下消息告诉别人她去了哪儿？

“还是说······”刘方的眼神闪动，带着思索的光芒，喃喃出声，“整理书桌的······并不是吕竹？”

想到这里，刘方打开几本书粗略翻看，随后眼神一凝。有两本书的内页上沾上了灰尘，甚至还有脚印，应该是摔落在地上造成的。以吕竹热爱学习的性格，应该不会如此不爱惜书本才对。是争执或推搡吗？

刘方放下书，又走到吕竹的床铺前。吕竹睡在靠阳台的上铺，衣被都叠得很是整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刘方掀起枕头，看到了一副破旧的入耳式耳机。耳机线似乎经受过暴力拉扯，甚至扯破了胶皮，露出里面的铜线，这有些不同寻常。他想了想，用证物袋把耳机装了起来。

其他似乎也没什么了，刘方准备回警局调一下星河大学附近的监控。走到门口的洗漱台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刘方猛地回头，盯住了刚才被忽视的洗漱台，从架子上翻出了一条毛巾，染血的毛巾。

这下大条了，搞不好是刑事案件。

刘方心里对这起案件的重视度一下子提高到了顶点，立刻把毛巾回到警局做了一次DNA检测。

没错，毛巾上的血属于吕竹。

2

连轴转三场啊，真叫人头大。刘方揉揉脑袋，走进了审讯室。

由于染血毛巾的出现，案件的严重性被上调了一个等级，吕竹的三位室友嫌疑最大，被带回了警局进行问询。

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刘方严肃地问：“陆雨芳同学，上周五吕竹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

陆雨芳是个高个子女生，似乎有些紧张：“我······我那天和男朋友在一起，你查我身份证的话，能查到在如家的······记录。”讲到这里，她已经满脸羞红。

刘方想了想，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疑点，于是继续问道：“那你和吕竹关系怎么样？平时有注意到她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陆雨芳摇摇头：“吕竹为人很怪，很少和我们交流，也基本不参加宿舍活动，独来独往的。我觉得她有些孤僻，不太好相处。虽然好几年了，但我们和她的关系一直很一般。”

刘方加重了语气：“我们现在怀疑吕竹有危险，很有可能被人加害，请你不要对警方有任何隐瞒！”

陆雨芳被吓了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才犹豫着说：“我怀疑贾丽。她······她之前和吕竹吵过架，两个人矛盾很重。”

“哦？”刘方一下子来了兴趣，“具体是什么原因？”

“吕竹是农村学生，英语不好，尤其听力和口语很差，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听BBC的英语新闻到很晚。但她的耳机太劣质了，会漏音，全宿舍都能听到。尤其贾丽是话剧社的演员，要起早排练，所以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因为耳机漏音这件事，她抗议过好几次，觉得吕竹影响她休息，有一天她们吵得很厉害，还拉拉扯扯地去了走廊······后来晚上吕竹的床铺就再也没有传出过声音。不过······”

“不过什么？”

“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吕竹的脖子上有淤青，像是被耳机线勒出来的。”

刘方想起了自己找到的那根耳机，这么说贾丽和吕竹有过很激烈的冲突，甚至可能是厮打。他走入第二间问询室，开始和贾丽谈话。

“听说你和吕竹因为作息时间的问题吵过架？”刘方开门见山问道。

贾丽看起来家境不错，容貌秀丽，身上的衣物也都很有设计感：“没错，一点小矛盾，我们后来就达成共识了，这种旧账就没有必要再翻出来了吧？”

“吕竹失踪时你在哪里？”刘方冷哼一声，“你又怎么解释吕竹的失踪？”

他本意只是反驳贾丽，顺便给她一些压力，但没想到贾丽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居然说出了一条线索。

“那时候我和话剧社的成员一起在另一所大学演出，所有观众都可以证明。至于她的失踪······我觉得······可能和许思琪有关。”许思琪是吕竹的第三位室友。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有一次排练中途回宿舍拿衣服，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吕竹倒在地上，她那些书散落一地，许思琪踩着其中一本，愤怒地看着吕竹。我当时有些尴尬，就赶紧关上门离开了，但我想她们应该是正在争执吧，吕竹可能是被她推倒的。”

刘方好奇地问：“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他心里暗暗心疼吕竹，感觉这姑娘就像是宫斗剧里的女主，被人到处欺负。

贾丽肯定地说：“她们有利益冲突！我们班的保研名额只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吕竹。而许思琪······她的成绩恰好排行第三！”

这么说来，许思琪确实可能因为嫉妒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刘方匆匆结束了谈话，冲进了第三间问询室。

3

“怎么可能！”许思琪是个文静的姑娘，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她成功保研，我只会替她开心，怎么会嫉妒她！你这是在侮辱我！”

许思琪眼眶中带着委屈的泪花：“因为保研失败，我正在准备考研，每天都在自习室通宵，只有洗漱的时候才会回一趟宿舍。自习室的同学都能给我作证！”

刘方看着流泪的女孩，一下子也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安慰：“我只是猜测，你别急啊······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许思琪红着眼眶，好半天才止住眼泪，犹豫了一会儿，哽咽着说：“警官，我有个线索要汇报。”

“啊······你说。”刘方看她不哭了，终于松了口气。

“吕竹失踪那天，我回宿舍洗脸，那时候她们都不在，但我不小心看到······陆雨芳的毛巾上······有血！”

刘方心中一震，取出证物袋问道：“是这条毛巾吗？”

“没错，这就是陆雨芳的毛巾！她当面抱怨过吕竹好几次，说吕竹洗漱时间太长，占用了她化妆的时间，耽误了她和男朋友约会，”许思琪怯怯地说，“我觉得她嫌疑很大。”

怎么感觉······疑点越来越多了。

刘方走出审讯室，靠在走廊里抽了根烟。从目前的线索和谈话记录来看，三个室友都和吕竹有过矛盾，甚至都有过当面冲突，但偏偏她们当天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到底是谁导致了吕竹的失踪？又或者······三人都脱不开干系？

刘方带着笔录来到了会议室，和几位同僚一起分析案情。大家看着资料议论纷纷，很快就忍不住争论起来。

争论的焦点在于，谁才是三人中的突破口？

有人认为是陆雨芳。她的嫌疑是最大的，染血的毛巾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一道坎。血是吕竹的，那她必然是受了伤，并且当时陆雨芳就在现场。关键点在于，吕竹的伤口是否与陆雨芳有关呢？或者干脆就是她伤了吕竹？

有人认为是贾丽。别人是否对吕竹造成了伤害还不得而知，但吕竹脖子上的勒痕明明白白地就是贾丽所为，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勒痕再深一些，是不是吕竹就已经被害了？既然进行了一次伤害，第二次第三次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有人认为是许思琪。从动机上看，别人都是宿舍小矛盾，只有她与吕竹是直接的利益冲突，因为此类事情，好友变陌路的事屡见不鲜，何况是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孤僻女孩吕竹？

大家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谁，其实也是因为三人各自的证据链都不够充足。有人是没有作案动机，有人则缺少作案条件。

刘方听着大家的争吵，一条线突然在脑海中把这一切串联了起来。

会不会是······集体犯罪呢？

如果不把三个室友当做独立的个体，而是当做一个统一的“施害者”的整体来看待，那么就既有作案动机——保研的利益冲突与日常生活的摩擦；也有作案工具——那条裸露的耳机线和脖子上的勒痕；甚至有补充的证据链——染血的毛巾。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她们是怎么互相配合，做到让一个大活人毫无痕迹地消失了呢？

4

一边纠结，刘方一边无意识地踱步，由于太过出神，和一位同事撞了个满怀。

那位警官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喊道：“刘哥，我正找你呢。那边找到了新的线索，你快去看看吧。”

刘方来到会议室，几人正在传阅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刘方拿过来略略一翻，激动地问：“吕竹的日记？从哪里搞到的？”

一名警察回答道：“有人捡到了吕竹的书包，上交给了附近的派出所，里面除了这本日记，还有吕竹的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我们正在紧急充电，所以先研究一下日记。”

刘方点点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10月26日

和她们住了三年多了，我还是不能没办法融入她们，或许我们的确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吧。她们又在讨论聚餐了，真羡慕。我只能把自己缩到书堆后面，假装不存在，努力避免被她们提到。没有钱参加活动的感觉太打击人了，或许穷就是我的原罪吧。

11月4日

今天又被贾丽批评了，她嫌我的听力声音太大。我也知道这耳机时间太长已经快坏了，但新耳机好贵，实在买不起。晚上试试把耳机缠紧一些吧。

11月5日

好疼好疼······昨天听英语的时候睡着了，耳机线太紧勒住了脖子，感觉快要窒息了。还好贾丽发现得早，把我拽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不然我可能就要去医院了，又得好多钱······

11月6日

贾丽她······把自己的蓝牙耳机给我了！她说这样会更安全，也比较安静，她不想再被我吵醒了。虽然她话说得不客气，但我心里却很温暖，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啊！这耳机真好用，科技真美好。

11月10日

结果出来了！我保研成功了！好开心！

明天开始就能把自习室的那一堆书搬回来了，好多啊，好绝望。

11月11日

书太多了，搬回宿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思琪，差点把她绊倒。都怪我自己，中午的时候没有吃饱，否则也不会连几本书都搬不动。可是伙食费快用完了······

思琪一开始很生气，但我道歉之后也原谅了我，真好。

11月12日

思琪把她的kindle借给我了！我第一次用这种东西！

“我留着也是盖泡面，给你用就不用搬这么多书了。”她嘴上说的这么随意，但却骗不了我，她果然是最善良的！

用这个看书好舒服啊！太幸福了！

11月14日

今天洗漱时间太长了，又耽误雨芳的约会了，真是对不起她。

看她等得着急，我刷牙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牙龈给划伤了······好疼啊，流了好多血。这破牙刷用得太久了，刷头都毛糙了，唉。

雨芳马上用她的毛巾给我止血，我真是过意不去，这毛巾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11月15日

天啊！雨芳送了我一只电动牙刷！她说这样就不会伤到牙龈了。

太感动了······我都是什么神仙室友啊！

原来她们都是傲娇的性格，嘴上不说，却都在偷偷地关心我。

可是这样我好过意不去啊，这些东西都看起来很贵的样子。不行，我不能白白收她们的礼物，我要买同样的东西还给她们。郊区有个高考训练营一直在邀请我去当老师，或许可以去试试，这样就能赚到足够的钱了。

对，明天就出发吧！

5

原来是这样······刘方看完日记，发现事实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复杂。

一个友爱互助的真善美宿舍，差点被自己脑补出宫斗大戏······罪过罪过。

此时，吕竹的手机已经充上了一部分电量，能够正常开机了，一位警察打开检查了一下其中的信息，点头说：“最早的未读消息是16号，应该是吕竹出发当天背包就遗失了，所以才会失联。这样看来，或许没有大的危险。”

没过多久，联系郊区那家训练营的机构的警察也传回了消息，吕竹一切安好，只是因为丢失了手机，所以没能和室友联系而已。

刘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不借同事手机发个短信报报平安啊？”

“嗐，别提了。吕竹借手机给辅导员发了短信，但那家训练营因为经常群发广告信息，号码被自动识别为骚扰推销，手机后台直接给拦截了，根本没看到！”

刘方咧开了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END－

作者｜川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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